翌日,帝都万朝殿。
小皇帝周韶弘瞥了一眼珠帘后那空荡荡的凤椅,今日皇太后长孙芙以身体不适为由又没有临朝。
同样的,龙台之下,太傅黄虞与柱国将军魏宏驳也是告病在家。
一时间大昇朝堂上最有权力的三人一同缺席,未免让人有些忧心忡忡,而且昨夜在洒金桥的潇湘馆还发生了一件骇人听闻之事,不免为今日的朝廷增添了几分阴郁。
说是那于贺于宗正,这老头儿在告别李长京之后,吃了独创秘药,优哉游哉的往洒金桥一带去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先前跟着季仕林的时候并未尽兴,老头儿一头就扎进了潇湘馆的温柔乡。
但好巧不巧,那晚潇湘馆的行首花娘并没有接客,于贺当然不知道这花娘早已经被皇太后长孙芙下令秘密处置了,于是老头儿便惦记上了那晚温榆河内的花船。
老头儿给自己找了个心仪的姑娘,当然不同于一般的嫖客,于贺当然没有着急下手,而是借着酒劲儿和水船的花名吟诗作对起来了。
但酒过三巡,月也赏了,诗也吟了,美人也是含苞待放,于贺正准备一树梨花压海棠,也不知是其药物作祟,还是于老本身就有一劫。
正当他要行云雨之事时突然面色一僵,直挺挺地倒在了女子的胸脯上,等花船到了岸边,于老也已经一命呜呼,驾鹤西游了。
潇湘馆当然知晓于贺的身份,于是马上报了官,并也把当时船上的那名妓女一并扣押了,毕竟当朝官员死在了花船之上,这是怎么也瞒不住的。
不过最后仵作并未在于老的身上发现外伤,也没有验出中毒,所以只能判断为自然死亡。
虽说牡丹裙下死,做鬼也风流,但于老这一死可也牵扯出来不少的事情。
也不知道当时在花船上于贺到底口无遮拦地说了些什么,只知道在审问船上的那名妓女的时候,女子将于老酒后的话一五一十地叙述了出来,包括抱怨那晚在闻香雅间所发生的事情。
妓女当然是吓得半死,也不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而且审问她的时候可不止府尹一人,还包括提审的狱卒、小吏和主簿等等。
这些人鱼龙混杂,根本无法约束口舌,于是不到半天的时间,这名妓女所交代的事情一传十,十传百,甚至传到民间更是添油加醋,一时间闹得满城风雨。
现在人人都知道,大昇朝还未亲政的小皇帝周韶弘偷偷去过潇湘馆这样的烟花柳巷之地。
本来潇湘馆老板还在为于贺的事情发愁,在他这里死了人,而且还是当朝官员,怎么说也是难辞其咎,甚至这生意还能不能做得下去还要另说。
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人们一听就连皇帝都去一睹行首之风采,那这个花娘岂不是绝世的美人!
所以仅仅一天,潇湘馆之外就又排起了长龙,人们吵着闹着要见那行首花娘。
潇湘馆的老板见到这些跟风而来的客人,这些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而这时老板便又发起愁来。
因为行首花娘不久前刚被一个不能提及姓名的主顾带走,老板虽然不知道其是生是死,但说实话,若是哪家权贵真的看上了花娘,也定然会给老板一些好处。
可是钱三爷就这样一声不吭地将人带走了,多半是这花娘得罪了什么人,一个连钱三爷都惹不起的人。
当时老板还在思索,要说在这帝都城内,钱三爷都无法摆平的几位那可谓是掰着手指头都能数得清,而当他听说于老临死前的酒后之言,这才明白过劲儿来。
潇湘馆的老板那也不是一般人,精明的已经是人精中的人精了,偏偏将花娘带走又不声张,恐怕八成是跟皇宫内院的那位有点关系。
而正当潇湘馆的老板还在为花娘的事情发愁时,钱三爷倒是派人送来话了,说是让他找个理由搪塞过去,三日后,新的“花娘”必然送到。
潇湘馆的老板一看,心说这新的风头不就来了吗,于是就以协助调查为名闭馆三日,而三日后定会重开潇湘馆的三楼,让大家一览行首之姿。
这其中故事先不细说,单单说这大昇朝堂之上,最为得意的恐怕就是小皇帝周韶弘了。
虽然他还未亲政,可如今文官武将之首全都告病在家,垂帘听政的皇太后也未临朝,那自然所有的事物都要周韶弘来决断。
所以跟这些比起来,对于坊间那些关于自己去过潇湘馆的传闻,小皇帝自然是毫不在意的,而一时间朝堂上的百官也是群龙无首,言臣自然也不敢以此来规束皇帝的言行。
于是于宗正的死就这样惨淡收场无人问津,好似整个朝堂上的人都默契地忘了这个老头儿一样,只有那李廷尉时不时地看一眼于老曾经所站的位置,其实这偌大的万朝殿内,看似济济一堂,却最是无情冷漠。
周韶弘一脸的春风得意,询问着李长京季仕林诬告皇太后下毒一事的进展,其实在昨日,李长京已经私下里向周韶弘递了奏折。
而周韶弘如今再提及此事,不过是想当着众大臣的面,借李长京之口将罪责归咎于季仕林一人的身上,也表明此事就此作罢,其他人也不要再去深究。
李长京当然明白周韶弘的用意,按照事先准备好的文书,一字一句地复述出来,偌大的万朝殿内就只回荡着他略带沙哑的声音。
可李长京读着读着心里却越发的不痛快,虽说打心底里他是多少看不起季仕林和于贺于宗正的,但架不住平日里他们三人来往颇多,交情自然也是不浅,虽谈不上什么生死之交,但也算得上是志趣相投的朋友了。
而前几日三人还在一起吃酒寻欢,到了今日,一人惨死狱中连个全尸都没落下,一人死的不清不楚,到老了还晚节不保。
所以说李长京的心中多少还是有些难过的,而正当他读着季仕林的认罪文书时,从他的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内官拉着长音的宣召。
“辅国之臣,太傅黄虞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