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原本就不是心理素质很强大的人,一开始在警察面前各种演戏也只是因为朱母和朱正凯给她画饼,加上娘家人的撺掇,她硬着头皮死撑着。但是监控的出现瞬间就打破了她的心理防线,而且她也明白了,这就是朱家母子给她挖的坑。可悲的是,她不仅要跳下去,还要承认自己是心甘情愿跳下去的。
这一份憋屈,加上这些天所有的恐惧不安,以及失去女儿的悲伤,在坐进审讯室的那一刻,完全爆发了。面对审讯她的赵成渝和沈新蕊,她是嚎啕大哭,不能自己。
赵成渝和沈新蕊默默地看着她,虽然这一刻,他们也有些同情这个女人,但是接下去的审讯,又让他们看不懂了。
整个审讯的过程不是一般的顺利,周月华交代的事情不仅和朱正凯等人的说辞高度吻合,而且完全符合逻辑。如果非要挑出一点瑕疵来的话,那就是被朱琳琳撕碎的那张照片,周月华肯定是拿不到的,朱正凯说他没有拿,猜测有可能是柳可青放错了。当然柳可青也没有深究,那不是她的毕业照,而是真正的柳可青的。
案子就以这种不可思议的方式落下了帷幕,让谁都意想不到。甚至结案的时候,众人还都有些蒙圈。
“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儿。”赵成渝翻动着笔录,若有所思地说道。
“他们狗咬狗,谁进去都一样,不牵连无辜就好。”沈新蕊冷哼着。
“妈的,老子想要掐死那个朱正凯你们有意见没有?”看完了一叠笔录的小苗将东西狠狠往桌上一扔,爆了粗口。“拿着这么重要的证据,居然迟迟不交出来。他是不是觉得警察都很轻松,闲着没事做,所以要给我们找点事情做做。譬如盯着电脑屏幕查询全市上万家的酒店入住情况,或者查询安塘市每天数百万次的车流量?”
说着,小苗的目光落在桌面的U盘上,不觉暗自庆幸。幸亏他没有及时去看安塘市全市酒店一个星期的监控,不然这会儿眼睛估计已经半瞎了。
“是啊,既然他相信周月华不会杀人,那不是更应该把视频拿出来,让警方调查清楚,给她一个清白吗?藏着掖着是什么道理啊?不过也奇怪啊,说的是和前妻没感情离婚了,结果出了这样的事情,他选择的居然是包庇前妻,让女友去背锅。所以,以后谁跟我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我就把这个案子的卷宗砸到他脸上去。”沈新蕊说完,还傲娇地一仰头。
其他人也是面面相觑,知道案件有水分,但是警察毕竟不是神仙,当事人自己选择了丢卒保车,他们能有什么办法。甚至于他们生生将预谋狡辩成了意外,大家也没有办法。证据太少,实在是太少了。这是所有家庭类案件的弊病,他们无法改变。
柳可青的别墅里,金姐已经放满了一浴缸的水。里面不仅放了沐浴泡泡,上面还撒上了一层厚厚的干花,衬着雪白的泡泡,如同雪地玫瑰一般,看得明冉都哭笑不得:“金姐,艾草别跟玫瑰花瓣放一起用啊,这都成什么味道了?”
“艾草是驱邪的,玫瑰花香可以改善心情,放在一起用正好。”金姐一本正经地解释着,一边将换洗的衣物放在壁柜中,看向柳可青,“晚上我们都不走,就在这里陪着你。你要是困了就睡觉,不用管我们的,我们在二楼的客房里。”
“行,你们自便就好了。”柳可青淡淡地笑着,转身进了浴室,关上了门。
看守所里什么都不好,吃不好,住不好,睡不好,连呼吸都不好。但是有一样挺好的,那就是她没有了很多需要操心的事情,可以静下心来想一些平日里想不起来的东西。譬如来安塘市之前,她在哪里?就算没有家人,可是朋友呢,同学呢,熟人呢?
尤其是江队长和邱智灏来见过她,告诉她柳可青另有其人,她不是柳可青时,曾经那些一闪而过、被她忽略的场景,似乎更频繁地在脑海中闪现了。
譬如从回眸的视角看到的那一栋六层楼的商品房,还夹杂着尖锐刺耳的争吵声,以及瓷器落地的碎裂声,还有拳头落到身上那沉闷的击打声,以及女人无助的哭喊声。
譬如酒店宴会厅里觥筹交错的恭维声,各种精心表演的谄笑声,女士们鄙夷的目光,男士们猥琐的眼神,还有红酒在长裙上湮开引起的尖叫声。
譬如低眉垂睫时那映入眼帘的湖蓝色绣花鞋,一枝红杏从鞋边逸出,在鞋尖盛放,粉的花瓣,黄的花蕊。而老女人冷冽得没有一丝情感的声音,同时响起,在我家,没有什么母凭子贵的说法,生下儿子,你就回去吧。
以前梦见这些,每每觉得是自己单身太久,想得太多,所以什么光怪陆离的梦境都出来了。举目无亲的城市中,一个单身女人想要立足不是那么容易的。所以她一直担心会所不赚钱,怕还不上贷款,怕攒不下养老钱。但是现在看来,这些未必都是梦,有些可能是真的。不然怎么解释,她在现实中突然冒出来的这一对双胞胎儿子?
儿子?这是一个多么渺茫的称呼啊,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儿子,就好像从来没想过来安塘市之前的朋友一样。可是现在,儿子有了,那么朋友呢?在很早的以前,她有朋友吗?什么样的朋友,是男是女,他们拥有过什么样共同的经历。
她消失了最起码有十年了吧?这期间,有没有以前的朋友想起过她?柳可青将手伸出了水面,玩弄着覆盖着浴缸的沐浴泡泡,一段莫名的对话突然在脑海中出现。
“小雪,看见没?这个就是你,现在被我团成一团了,圆滚滚的好玩不?”
“不好玩,冷死了,你给我暖一下才好玩。”
“啊,死小雪,你敢把雪团塞进我脖子里,看我怎么收拾你!”
女孩娇俏的嗔怒声响起,柳可青蓦然睁开了眼睛,才发觉自己竟然泡在浴缸中不知不觉睡了过去。她下意识得抬手摸了一下脖子,刚才就是这里,感觉被冰了一下的。
她抬眸往上看,才发现金姐将一个沐浴球挂在喷头那里。想是沐浴球吸收了蒸汽,然后冷却成水,落了下来,正好滴在她的脖子上了。
依然只是一个梦吗?怎么感觉那么真实。柳可青顺手取下浴袍,裹在身上,然后从浴缸里起身,站到了镜子面前,看着镜中的自己。
按照那位江队长的说法,自己已经四十五岁了,很老了吗?也不像啊,不然这么多年少说了十二岁,怎么会没人提出异议?可是儿子都二十五岁了,不老恐怕也不行了。只是任凭是谁,年龄突然增加了十二年,都没那么容易就接受了吧?
“青青,你洗好了没有?”门外传来明冉的声音,“那个……小邱过来了,你要不要跟他聊聊啊?”明冉说着,偷眼看了一下站在平台上的邱智灏,心里还是不能相信他竟然是柳可青的儿子。不是,应该说不相信柳可青有这么大的儿子了。
柳可青怔了一下,怎么可能不想聊,她有太多的事情想要问问邱智灏的,她甚至确信,关于自己,邱智灏知道的绝对比她自己要多。而最重要的一个问题就是,自己到底叫什么名字。因此她马上换上金姐准备的衣服,应了一声:“好,你让他稍等,我这就出来了。”
初夏的晚风已经少了许多的凉意,原本陪着邱智灏坐在平台上上的明冉,看见柳可青出来,忙站了起来说道:“那我回避一下,你们聊。”
柳可青点点头,明冉笑着给小几上煮着的水果茶添了水,然后就下楼去了。
为了避免尴尬,柳可青坐在了邱智灏的旁边,两人的目光都没有看对方,而是投向不远处的山顶。许久有,邱智灏先开口了:“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要不你问我吧,只要是我知道的,我都告诉你。”
“我叫什么名字?”柳可青问出了第一个问题。
不想邱智灏却沉默了,许久才说道:“你在邱家的名字叫柳慕茵,但是父亲临终前跟我说,那不是你的真名。他是怕原来的名字会给你带来麻烦,所以另外取了一个名字。”
名字会带来麻烦?这是不是就意味着,邱家带走自己的行为,并没有他们说的那样合情合理合法?柳可青的脸色冷了下来,问出了第二个问题:“我是怎么离开邱家的?”
“我不太清楚。”邱智灏突然对自己刚才的承诺没了信心,他发觉自己对柳可青的事情知道的其实也不多。父亲给自己的那些资料中,更多的是描述他们之间的感情,而不是身份、经历等一些跟身份有关的资料。而邱珊红拿出来的资料,邱智灏不敢相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