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部 圣主 第一百零八章 小镇奇遇
书名:悲乎刀 作者:纺瞳 本章字数:8115字 发布时间:2023-03-22

烈日下,荒凉的黄土大道上,半天不起一丝风,有个白发苍苍的干瘦老者举步歪斜的前行,他拿着酒壶狂饮,已很多年没醉醒过。

但他的酒壶毕竟不是酒缸,储量有限,到了黄昏时,壶中再休想倒出一滴酒来。

终于起风,风吹他脑门,令他直打寒噤,连腰杆也抖索得更弯。

他昏昏沉沉的抬眼四顾,隐约发现前面有村镇的影子,不管是否幻觉,飞也似的跑去。

紧随其后潜行的封依惊奇,料不到这老家伙还有这么厉害的轻功。

幸好她的轻功不遑多让,施展开可与这老家伙随意保持这些天来的固定距离,这老家伙即便脚底抹油背后生翅也无法逃脱她的跟踪。

这老家伙并未眼花,更没有出现幻觉,前面确实是一座不大不小的村镇。

炊烟四起,华灯初上,进去后顿觉人气充沛,很是热闹。

封依精神一爽,欢喜不已。

这些天与老家伙尽在荒天野地盘旋,除了他俩,人花花都不见丝毫,早已快把她憋闷得发疯。

她此生首次离开夏饮血,独自在天地间周游,激发了不少孩子气的快乐与好奇。

她伸手入怀,摸着自己剩余的银两,更是心花怒放,想尽情的在街上买些好玩好吃的东西。

没有人管的生活的确充满了美好,而且处处都是激情。

但她并不忘本,目光仍尽量跟住老家伙。

老家伙伸长脖子耸动鼻头用力嗅了一嗅,经验丰富的立刻知道整条街上哪儿的酒最好,飞也似的奔去。

酒最好的地方是个简陋路边摊,守摊的也是老头,干瘦身形与老家伙就像一个模子倒出来的。

老家伙在摊前随意坐下,举起酒壶冲老头叫嚷:“快,给我装满了。”

老头接过酒壶,和蔼可亲的笑呵呵道:“你别坐地上,旁边有桌椅。”

摊前的桌子以砖头木板临时搭成,而凳子却是未作任何加工的木墩。

老家伙也笑呵呵的,起身在一个木墩坐了,又心急道:“快呀,我嘴里寡淡,喉咙冒火。”

老头提了斗子,开始量酒入壶,动作小心细致,把老家伙看直了眼。

封依知道老家伙有酒之后,必定在摊前尽欢,不喝到半夜是不罢休的,自己大可放开他自由自在的玩去。

酒已满壶,送到老家伙迫不及待的手中。

酒是自酿,虽无名目,却醇香四溢,颇为厚道,单单闻这气味便不输许多名酒。

封依眼见老家伙举壶畅饮,完全忘乎所以,不再管他,自顾转身沿街逛去。

XXX

封依欢天喜地的在人头攒动中逛着,越是拥挤的地方越要兴奋好奇地挤上前一看究竟。

她出手慷慨肆意,买了琳琅满目的吃食玩物,连婴孩玩的拨浪鼓也不放过。

但多到捧不住了,她竟直接满街乱丢,闹得别人阵阵嫌厌,闪躲不及。

突然她晶莹剔透的眼睛变得更亮,笔直的盯住长街一隅。

那里可谓是整条街最拥挤之处,却不喧闹,只时而在鸦雀无声的肃穆里突兀地爆发出惊天喝彩。

封依眨眨眼,赶忙过去,先在人群边缘高跃而起,有旁人冷不防看到她这身法,立刻吓白了脸,呆若木鸡。

她跃在半空,放眼望去,望见里面是一老一少一男一女卖把式。

这两人明显是走江湖的父女搭档,此时正是女儿舞剑。

女儿衣裳朴素紧身,身条纤细,一转一折的脚步轻捷,一回一旋的招式轻灵,每剑划出都极尽优美。

封依不觉也看入迷,但在外围蹦上跳下的很麻烦,她索性施展轻功从人们头顶飞掠而过,轻飘飘落身在圈内,险些撞着女儿的剑势。

女儿低呼,幸好她剑法精湛,应变神速,剑锋流水般后退,随势轻转,化险为夷。

受封依突兀一扰,女儿停了舞剑,父女目睹封依年少却身法惊人,心中都是暗暗震动。

父亲向封依拱手作礼:“这位女侠有何见教。”

封依娇笑道:“你女儿么?她舞剑舞得着实好看,怎地停下了?”

父亲看她笑容纯真,绝无恶意,神态更显谦和道:“小女随老朽学了一点不成样子的庄稼把式,走南闯北卖艺谋生,今天在女侠面前嫌丑了。”

封依摆手道:“我觉得好看,你为何要说嫌丑?”

她毫不见外的走到女儿面前拉起手,娇柔又顽皮的求道:“好姐姐,你再舞剑给我看。”

女儿略窘的望了父亲一眼,父亲和蔼点头,她便回首凝注封依,看她如此亲切,戒心顿消,微笑道:“你喜欢看,我舞给你看。”

封依拍手,让在边上。

女儿继续舞剑,舞了不多久,只听封依欢呼道:“我会了。”

她打断女儿的剑势,女儿突觉手腕一麻,五指松开,剑已不知不觉到了封依手里。

封依喜不自胜道:“姐姐,你瞧着。”

她招式展开,每一剑的走势都与女儿剑法相同,但使出的效果却更胜一筹。

围观人群彻底瞧得瞠目结舌,不敢动弹。

美妙绝伦的剑光笼罩全场,充溢四射的剑气砭人肌骨,所有人都眼花缭乱,甚至头晕目眩。

所有人都感觉不到真实的时间空间,只觉前所未有的畅快又痛苦,惊奇又绝望。

每一剑都像是直逼每个人的眉睫,要立刻刺透每个人的心脏。

全场窒息,在最压抑的关头,封依灵巧的收了招式,拍手之间,那柄剑不知不觉又回到了女儿手中。

封依嫣然笑道:“姐呀,你说我学得怎么样?”

女儿痴痴迷迷道:“好。”

封依俏皮眨眼道:“比你好么?”

女儿羞红了脸,声音已低如蚊吟:“好。”

封依想了想,叹道:“还是不及你好。”

她掏出一锭银子塞进女儿怀里,飞身掠到人群外。

女儿拿着银子,突然泪流满面,扑入父亲怀里不住抽泣。

父亲也不安慰,只沮丧道:“此地已留不住,咱们走吧。”

周围的人慢慢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看着这对窘迫的父女,都心生可怜,不禁唏嘘。

像封依这样的踢场子确实太伤人。

关键是,被她伤过的人,还不能觉得她多坏。

她在人们心目中,永远是个纯真可爱的小女孩。

小孩子能有什么坏心思?

即使造成了很坏的结果,多数大人也不加以重责,只认为是小孩子的无心之过。

何况这孩子武功那么厉害。

XXX

镇上的夜市不止一条街,此地已非老家伙沽酒痛饮的那条街。

封依孩子心性,好奇的那股兴奋劲来得快去得更快,经过刚才舞剑的发泄,顿觉一切百无聊赖。

她快步走回那条街,踏入街口就愣住了。

刚才她在另一条街舞剑,绚丽夺目的剑法惊乱了整条街,岂料这边更乱。

乱子的中心竟正是那老家伙。

XXX

老家伙瞪大眼睛,目光灼灼的直逼一个华服贵妇身上,看他的架势,仿佛多年来从未清醒过的酒意终于散尽。

他不仅直瞪着贵妇,还非常冒昧的伸手抓紧贵妇一边长袖,贵妇实在摆脱不了,众随从都来扳他手指,也是无济于事。

他口中兀自兴奋的嚷着什么,眉飞色舞又毅然决然。

封依不先凑近,而是走一段路拉住一个看得出神的汉子,好奇的问:“发生什么事乱哄哄的?”

那个汉子袒露的粗壮手臂被她白玉似的纤手触及,竟和被蜜蜂蜇了一样痛,跳脚惊呼,转头怒道:“谁扎我……”

发现却只是个面容稚嫩娇美可人的少女,手臂的痛楚又已替换成无比舒服的暖软感,瞬间气势收敛,柔笑道:“小姑娘是问那边的事?”

封依点头:“大叔告诉我好不?”

大汉本就是溜街无赖,游手好闲,遇见热闹,当然是如蝇趋血,大喇喇道:“那个醉酒老头,喝了一壶酒,便痴心妄想,狗胆包天。居然缠着咱们镇上罗大爷的夫人硬说回光返照,死期不远。”

封依放眼望去,发现他们纠缠的地方左侧是一家药铺,灵巧的立刻猜到:“罗夫人是不是刚从药铺出来?”

大汉笑呵呵道:“罗夫人是来给女儿买安胎药的,本是喜事,结果被那老头撞了一身晦气。”

封依皱眉道:“这就有意思了。”

大汉道:“更有意思的是,老头竟非要说自己是天下第一神医,看人身上的病绝对是一看一个准。”

封依放了他手,疾步走向那边。

大汉手臂突然失去她玉手的温暖柔软,难免有些怅惘不舍,本想跟着她走去,眨眼间却发现她已到十几丈开外的那边。

即使他这样健壮矫捷的汉子用跑的,也跑不了这么快。

他暗暗惊奇,莫非这娇小柔弱的少女会是武林高人?

她的手最初接触他手臂时是蜜蜂蜇了一样痛,难道是因她施展了什么奇怪招术?

这带刺的少女,还是对其避而远之的好。

封依突然闪身在纠缠不清的几人面前,快得人们只觉她本来就在那里,不起丝毫惊诧。

她就像罗夫人带出来的小丫鬟,人们甚至认为罗夫人此番上街的确是带着她这么一个丫鬟,有人甚至确信自己之前的确看着这丫鬟跟随在罗夫人左右。

人们虽不惊诧,却越看越感到她可爱亲切。

她直接问老家伙:“你干嘛缠着夫人不放?难道喝饱了酒终于想婆娘?那你也不该对别人的婆娘动手,况且你撒泡尿照照,自己这点斤两也是门不当户不对。”

这稚气未脱的少女竟脱口就是尖酸又粗俗,听得旁人直发愣。

老家伙执拗的嚷道:“这位夫人快死了,我必须拉她去药铺里,拣选药材给她着力治疗。”

雍容华贵的罗夫人已急得花容失色,忙对身旁一个仆人道:“肖老五,还不去报官。”

肖老五点头,放了老家伙手腕,转身就跑,刚一动脚,人却重重摔在地上,险些磕掉门牙。

封依得意道:“这么好玩,干嘛走呀。”

肖老五痛苦的翻眼瞅她,嘴角已流出血:“你……是你绊我一跤。”

封依傲然道:“是我,怎么样,如果你觉得不过瘾,我再锤你一拳。”

她果真握起了拳头,作势要往肖老五背脊锤去。

肖老五讷讷道:“你这臭丫头,咳……”

罗夫人也不禁怒发:“你是谁家姑娘,为何也来捣鬼?”

人们这才知道她原来不是丫鬟。

封依笑道:“我奉劝夫人,还是遵从他的话,赶紧医治吧。”

罗夫人只气得直跺脚,光洁的额头也冒出汗珠:“你们都是外来的?难道不知我家老爷在城里的威名?再要啰唣胡缠,真把你们送衙门着着实实的关几天,你这样娇气的姑娘吃得了牢饭么?”

她怒视周遭,厉声道:“别只顾着看热闹,谁去报官,顺便通知老爷来。”

封依笑容突然透着令人可轻易感受到的尖锐杀意:“谁敢扰我这场好戏,我跟他没完。”

她并未将目光直视任何人,人们却都不由自主的心寒,一种深切的恐惧弥漫全身,即使跪在衙门大堂也没这般压抑。

罗夫人颤声道:“你……莫非与这老头是一伙?你们想讹我钱财就明说,我现在荷包里就有三千两银票……”

封依道:“我的话,你一个字也不留意听。”

罗夫人道:“什么话?”

封依道:“我的话,就是他的话。”

她转向老家伙嫣然柔声道:“你说这位夫人怎样?”

老家伙兴奋道:“病入膏肓,绝对活不过今晚。”

他退隐这么多年,闲得要命,酒壶比药壶摸的更多,现在突然碰上个病号,真是和小偷碰上肥羊一样开心。

罗夫人又急道:“简直胡说八道,我气色红润,比你健康。”

老家伙嚷道:“你此刻五脏六腑烂了一半,若不让我这天下第一神医赶忙医治,回家你就会痛不欲生,临近破晓就会丧命。”

罗夫人冷笑:“天下第一神医?你这叫花子酒鬼,少来发酒疯。”

封依诡笑:“夫人你不在江湖行走,当然不认得他,当今武林许多走南闯北的后辈也不认得他。其实他的确是天下第一神医,虽然我没见过他医治别人,可他的名号却是信誉卓著,童叟无欺。今天我给他担保。”

老家伙讪笑:“我就是天下第一神医,我叫广一同。”

罗夫人突然急中生智,正色道:“好,广一同老先生,我随你去那边药铺。”

广一同欣喜若狂,拉着罗夫人就往药铺跑去,罗夫人早已示意随从放开他手腕,封依和那些随从紧跟在后。

药铺里的老郎中名声也是方圆百里响当当,妙手回春的本事人人信服。

罗夫人进门就问:“您老可听过广一同这名字?他自称天下第一神医。”

老郎中皱眉苦思,半晌摇头:“从未听过,我看他也不像这一行当的。”

广一同顿时急眼:“你……你有眼不识泰山……”

老郎中冷笑,去柜上搜罗了大堆药材来:“你既是神医,这些药材应该认得。”

广一同只瞅了一下,也冷笑道:“这是紫苏,这是兰草,这是老君须,这是青蛇莲,这是水通,这是水八角,这是凤尾草,这是牛耳草。”

老郎中惊道:“好好好,你等着。”

他去后院又搬来一箩筐乱七八糟的草木,显然是新采摘的,尚未经过晒干熬制。

“你再认。”

“翻天印,黄荆叶,六月寒,茨胡,石竹根,观音草,三匹风。”

老郎中脸色变得更惨,仍是不服,索性拉来几个疑难杂症的病号:“你看他们是什么情况,需要哪些药物调治?”

“此人风寒痰阻,气道闭塞,肺失升降,呼吸有鸣,头疼口渴,等等症状,可用麻根一两,兔耳三钱,猪鼻孔一两,矮茶风五钱,观音草五钱,萝卜头一两,冬青叶三钱,文水煎服。”

“此人平日定是伏案过久,缺乏活动,导致阳气不振,受了寒邪,胸口闷痛,心累气急,舌苔惨白,等等症状,可用香通三钱,风藤五钱,透骨消三钱,柑根五钱,煎水服下。”

他都是只看一眼,如滚瓜烂熟的背书般随口道来,老郎中不等他看完所有病号,已佩服得五体投地,惊喜道:“果然是神人,神医。”

广一同却颇显失望:“这些是再寻常不过的病症,怎的在你此处却成了疑难杂症?是不是你医书没读透。”

老郎中惭愧不已,连连叹气:“先生责备的是,怨我学术不精,耽搁了他们,希望先生这番驾临,不吝赐教。”

罗夫人不通医药,听得云山雾罩:“他……他难道真的是……”

陡然惊恐大呼:“那我……哎哟,我真要死了!”

她越是一副花枝乱颤的要死模样,封依越是一种幸灾乐祸的兴奋表情,双手掩住小巧的嘴笑个不停。

笑了半晌才伸出一只手指着又复醉醺醺神志不清的广一同:“所谓医者父母心,原来老家伙在街上缠着你,不是想老婆想得发疯了,而是遇见了儿女。”

她亲热的拍一下罗夫人肩膀,神态倒是像信心百倍的慈母在安慰胆小如鼠的儿女:“乖,有什么好怕的,这不现成有个主动给你起死回生的天下第一神医么?”

罗夫人赶紧向广一同扑通跪地,磕头哀求:“神医,万望救我一命,你只要让我明日不死,金山银山,任你挑选。”

广一同笨拙的眨巴着醉眼,刚才的振奋与执拗在他身上难寻丝毫,根本不搭理他,只对空酒壶唉声叹气,似准备出门再去买酒。

封依冷哼:“酒虫又开始闹了,出门就能看见酒摊,干嘛唉声叹气?真是忸怩作态,让人恶心。”

罗夫人闻言,心中茅塞顿开,急声吩咐一个随从道:“快去醉仙楼拿最好的酒。”

那个随从飞也似的奔出,不用多久便奔回,手里是小坛名酒。

醉仙楼离此不远,就在这条街上,不仅是最好的酒楼,而且本就在罗老爷名下。

封依嗅着酒香,不怎么沾酒的她也不禁如痴如醉,赞叹道:“这酒可比你刚才在那老头摊子上喝的黄汤香多了。”

岂料广一同无动于衷,仍对着空酒壶满脸是怅惘。

封依毫不客气的一把从他手里夺过酒壶,一只手拿过那小坛,轻轻巧巧的倾斜坛口,晶亮酒水直入壶口,很快就满了。

封依顺手又把酒壶送回他手里,一套动作优雅利落,只看得别人也似不饮自醉。

岂料广一同面露嫌厌,竟当场把酒倒在地上。

封依气坏了,嚷道:“你干嘛糟蹋酒?”

广一同振振有词道:“我的壶中装过天下最好的酒,再装此等比水还无味的劣酒,真是可悲。”

罗夫人及随从们也惊呆了,满脸茫然。

封依冷笑:“你觉得刚才那老头的酒是天下最好?”

广一同只唉声叹气。

封依又夺过酒壶,倒空了,直往外走,走到街上放眼四顾,才明白广一同为什么叹气。

原来街上茫茫人海,已难见那老头的丝毫踪影。

封依施展轻功,飞上屋脊,一边急掠如烟,一边居高临下的用心探查,可惜再好的目力也找不到那老头。

封依回到药铺,惊奇的问广一同:“你怎么好像知道那老头走了?”

广一同皱眉道:“酒卖光了,自然就走了。”

封依也皱眉:“可夜市才开始,生意再好也不至于卖这样快。”

广一同苦笑:“只因我馋嘴暴饮,一口气把他本就储备不多的美酒都喝了。”

封依这下不止惊奇,更是震悚:“你一口气喝了人家一整晚做生意的酒?你肚子真大,你不难受么?”

广一同叹道:“他的酒总共才两斤四两,我一口气喝完,出一身汗就没了。”

封依道:“两斤四两?这么少就敢来夜市做买卖?”

广一同道:“他的酒只卖给有缘人,否则就算金山银山,他也不卖。”

封依道:“他和你真是绝配,都是怪人。”

广一同道:“我的医术也一样,只医有缘人,这位罗夫人便是与我大大的有缘。”

罗夫人惊喜,几乎感激涕零:“神医施救,是贱妾的三生之幸。”

广一同又唉声叹气,脸色凝重:“可惜,卖酒的老头现在找不到,我如此惋惜,如此难受,绝非为自己,是为夫人你。”

罗夫人迷惑:“我么?但……贱妾娇弱,从不沾酒。”

广一同摇头道:“你的病,正是需要他的酒才治得好。”

罗夫人骇异失色:“神医所言当真?”

广一同道:“我说话,当然最真。”

罗夫人快要急哭了:“那我怎么办?找不到他,我明日还是会死?您老不如不告诉我,也免得我现在徒自恐惧悲伤。”

广一同沉吟道:“也不是完全没办法。”

罗夫人道:“神医请讲,任何办法,罗家都可以在这方圆百里办到。”

广一同点头道:“他酿酒的地方必定有五花石,有五花石的泉水最是清冽,你赶紧叫人连夜搜寻周边山野的泉水,发现了五花石,他便离得不远。”

罗夫人欣喜若狂,立刻叫随从回府,把人都叫出去搜寻泉水。

封依童心又炽,平生首次听说五花石,迫不及待的想找来玩,于是随从们出去的同时,她也飞奔向城外。

因有夜市,四方城门留着一扇未关,即使关上,也关不住她这种轻功卓绝的江湖人。

XXX

罗遥掌灯前往深院古亭,接见一个久违故人。

他想不到自己知命之年,志气逐渐消退之际,还能有这样的贵客临门。

这个故人悄然来到,轻易唤醒了他刻骨铭心的记忆。

记忆里有腥风血雨,尔虞我诈,也有恢弘澎湃的梦想。

他急需这些记忆梦想来重燃自己丧失殆尽的斗志。

只有记忆梦想斗志才可满足他苦索乐趣的心。

“几十年后,再看见你,竟还是老样子。”

这个故人慨然长叹,声音却有不输最好勇斗狠的年轻人的锋芒:“你却不是老样子,几十年的深藏不露,把你的志气都消磨了。”

罗遥面泛苦笑,嘴角微微抽搐,心头更苦,仿佛正要突破桎梏的记忆梦想被他声音中毫不掩饰的锋芒伤得不复原貌。

“幸好不至于你一眼认不出的样子。”

“不至于,”这个故人凝注着他脸,目中非但没有丝毫锋芒,反而尽显颓败之象:“你藏得太偏僻,差点找不到你。我也生怕认不出你,你可知沈东寻与张海出白千仇都死了?”

罗遥惊骇道:“当初幸免于难的同门,就剩下我俩?他们是……是怎么死的?”

这个故人竟正是萧如雷,他从孟无情那里得来一部虚假而可笑的宝典,顿失一切斗志,但慢慢镇静后又心生不甘,无论如何也想给自己捞回一点什么。

“不久前,栖凤山庄举办英雄会,你虽未前往,应该也有耳闻。”

罗遥皱眉道:“我派了几个弟子去了,据他们说,当日归云山上闹得很大,死伤很多人,莫非沈东寻张海出白千仇正是死在其中?”

萧如雷肃容沉声道:“你竟不知张海出早已死在六十寿辰?白千仇具体怎么死的,我却不知,只猜测不是死于沈东寻之手,就是死于张元凤之手。”

罗遥道:“张海出的那个儿子?”

萧如雷面露鄙夷:“这小子可比咱们还有心机,下手也非常毒辣,但他终究是惨败了。”

罗遥叹道:“沈东寻呢?”

萧如雷道:“沈东寻是张元凤杀的,他们私下勾结,阴谋不成便互相残杀,张元凤偷学了几招燕归来刀法,轻而易举的取下沈东寻头颅。”

罗遥若有所思道:“燕归来之名我也久闻,本届英雄会的目标好像就是为了号召武林同道,齐心合力去除掉他。”

萧如雷冷笑:“可惜……事情太复杂,我也不想对你絮叨,只对你说明一点。”

他目中突然出现凌厉至极的杀机,令罗遥不禁暗暗打了个寒颤:“本届英雄会,根据多方线索的陈述,已完全确定,咱们师父还活着。”

罗遥惊跳而起,踉跄后退,险些跌地,魂飞魄散的摇晃半晌才勉强镇定,却已满头大汗。

萧如雷仍是泰然自若,笑道:“你莫非做了亏心事?莫非有对不起师父之处?”

罗遥连忙摆手:“我对师父,几十年从未遗忘,始终忠心耿耿。”

萧如雷道:“既是忠心,现在就与我大干一场。”

罗遥呆住:“你想干什么?”

萧如雷道:“咱们师父此刻正在天绝崖上,凭他老人家的实力,取代十二长老独霸江湖已是势在必得,咱们身为忠心耿耿的徒儿,当然要顺势而为。”

罗遥吃力的擦了一下汗:“师父真的行么?据我所知,十二长老的武功,每个都已臻化境,尤其是天地长老,武功之高深莫测,简直就是神话。”

萧如雷冷哼道:“江湖人就是太过神话那些糟老头,其实又有几个真正见识过他们展露身手?但咱们师父,当年已凭着惊世绝艳的武功闹得武林天翻地覆。他老人家的身手,武林中三四十以上年纪的人,大多都亲眼目睹过。”

罗遥又擦了一下汗:“的确,他老人家是了不起的。”

萧如雷道:“事已至此,大势所趋,你可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罗遥深叹后大笑:“我现在无比振奋,十分开心,怎会……”

萧如雷道:“那你是愿意和我大干一场?”

罗遥知道自己根本没有愿不愿意的选择。

萧如雷眼中的杀机明显是直奔自己来的。

泣血天子的几个亲信弟子中属他武功最差,萧如雷杀心一决,举手便可取他性命。

他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你先说你的计划。”

萧如雷悠然笑道:“咱们必须有功绩,才会让师父动心,再收咱们于麾下,随他叱咤风云,大展宏图。”

罗遥道:“是这道理,毕竟当初……他在金风崖被围攻时,咱们……”

萧如雷目光灼灼的逼视他:“休提旧事,他老人家是何等人物,绝不像凡夫俗子那么小气。”

罗遥忍不住又想擦汗,陪笑道:“那是当然,再当然不过。”

萧如雷点头:“你来坐好,听我把目前想到的计划说出。”

罗遥不敢迟疑,依言坐好。

原本期待的记忆复苏、梦想回归、斗志重燃,在此刻都化作心中比黄连更苦的矛盾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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