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了我……至少在我清醒的时候……”
“好。”
妖怪下手很快,她的视线倒转,她的人头落地,还未来得及感受到疼痛,她的生命就迅速地流走了。
她看见姐姐以相同的方式被处死,她反抗了,却根本来不及——她们是必须死的,叛军不可能活着,但至少,她是保留着最后一丝清明死的。
蜀祝蹲下身,她看不清她眼中的情绪。
“有人会处理掉他,安息吧。”
那双睁开的,浑浊的双眼闭上了。
汤作知道蜀祝的意愿,他蹲下身,把两颗人头用布包裹起来,至于尸身,只能先找地方埋了,以后等尸身被官员确认,再埋头。
蜀祝轻轻叹了一口气。
“瞧我,动手杀了那么多附庸,居然还能叹出这口气,真是,完全被他们俩影响了啊。”
她自嘲的笑了笑,汤作却摇了摇头。
“跟了大人这么多年,我不认为大人是被影响的……大人,您是天性如此。”
“总不能说我天性良善吧。”
“那是断不能说的,只是,大人比寻常的妖怪少了一些东西,这就是我坚持跟随大人的理由。”
“哦?什么东西?”
“您不是强大的野兽,您杀人,不是为了吃,也不是为了证明自己强大——您有另外的理由,您一直在思考,不是吗?这一点已经比其他妖怪强上许多了。”
汤作很欣赏那些目光一直朝着前方的人,所以他很讨厌以前的老大,他的眼里总是山头,人肉,还有其他老大,他的眼界停留在那里,所以当蜀祝挖他的墙角的时候,他答应的很快。
顺便带去了前老大一向看不起的许多情报和人脉。
这个清爽的笑着的黑豹妖没让他失望,她充满好奇心,总是喜欢多了解一些,她的目光也总是朝向更远的地方,她也许会认为自己是受赫连青志和女皇影响才变成如今的样子——可汤作知道,有的东西,不是旁人影响就能得到的。
“啧,你最近怎么这么会拍马屁。”
蜀祝有些不好意思。
“我说的都是真话,肺腑之言。”
汤作猛点头,目光叫一个坚定——如果他没有提着两颗滴血的人头,身后不是杀出人间地狱的妖怪大军的话,这画面本该更美好一些。
“好啦好啦,我信……哦对了,下一步我们该干什么来着?”
“女皇在我们出发前,说如果事情解决,就不用写信告知了,喜事要在宫宴上亲自说。”
“哦……那明天出发的话,多久能到赤宫?”
蜀祝摸着下巴思考,她知道这句话什么意思——女皇不再让他们的情报往外泄露了,关于这半年搜集到的信息已经起了作用,他们,上钩了。
情况有多危险也只有蜀祝和她,还有杨浩然和谷珩,那天到来的客人,虽然大致有个眉目,但是具体有多少,有多强,一概不知。
他们在情报上小心谨慎,那边也是一样,彼此都对情况并不特别清晰,但是这宫宴,他们却是必须去的。
这是杀死谷明的最好时候。
宫宴当天来的客人,可有不少是他们那边的。
谷明在一点一点杀死他们的人,如果不及时反应,他们在穿越者群体中的地位会下降很快,普通穿越者就不会偏向穿越者组织,而是女皇。
女皇把自己当做饵,把鸩子当做饵,吸引着穿越者,和鸩子的到来。
蜀祝开始还是有些担心赫连贺,但是转念一想,其实再没有比当天的宫宴更安全的环境了,至少有她和女皇,女皇不会放着特殊角色不管,如果他不在宫宴当场,不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受到他们所害的概率才更大,所以她并没有反对赫连贺他们去宫宴现场。
“离宫宴开始还有两天。”
“啧,真快。”
“是啊……我会让弟兄们回到赤山,我跟您一起去,山头交给许攸和灰羽他们。”
“可以。”
许攸虽然是新来的,蜀祝和汤作却基本上没担心过他——主要是因为作为一个人类,他真的很胆小,光是在妖怪里待上一会儿,他就真的能吓尿,再说,他们赤山那些人也不是吃素的,光是灰羽那每个新来的都要盯一个月,就连上茅房都要看着的性格,赤山几乎是没人敢下手做什么的。
赤山妖军虽然看上去和普通的妖怪散兵没什么区别,实际上却有着自己的规则和体系,专门负责情报和追踪的灰羽他们,专门负责计划的许攸和汤作,还有其他部门,他们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什么时候不该做什么,以妖怪的战斗力,他们在大兴国已经是相当的一股战斗力了。
蜀祝无所谓自己跟谁,跟不跟是她自己的愿望,但是这支军队要用在值得托付的人身上,所以她乐意替女皇打这个仗——至少,她这次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蜀祝可不乐意把自己的身家性命托付给之前那个有本事却脑子一团浆糊的谷明。
自己乐意跟女皇趟这趟浑水,不过那群小家伙,也不知道他们真正见识到了他们的本事,会是什么反应呢?
……不过,他们本来就身不由己。
不够强大,在这个世界上本就如此,他们应该是懂得这个道理的。
蜀祝笑了笑,沾血的长枪往身上一抗,搭在枪上的手随意挥了挥:
“走喽,该给那家伙汇报一下情况了。”
“好。”
汤作赶快跟了上去。
当然,在蜀祝不知道的地方,赫连贺和雷彻,完全顾不上思考这么多东西。
雷彻奄奄一息的倒在车厢里,马车晃晃悠悠,雷彻浑身一颤,连滚带爬的冲过去,把脖子伸出窗外。
“呕——”
他身旁的赫连贺见怪不怪,手上敷衍的抚他的后背,在雷彻苍白着脸从窗外退进来的时候,递过去一颗深蓝色的小药丸,雷彻没接,蜷缩在不大的车厢内,喃喃道:“这药,好像对我没用。”
走的时候掌门给了他们足够的药以防万一,考虑到雷彻晕车,带他们去领药的北慕给了他们整整一袋专门治晕车的药,可是出发已经半天,雷彻就吃掉了小半袋药,除了吐的没那么频繁了以外,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作用。
“这你不能怪药,药已经尽力了,要怪就怪你那个邪门的体质,我是没见过你这样的,你再吐下去,胆都得顺着喉咙出来。”
赫连贺也没办法,他是真没见过这种情况,还有半个月的路要走,这其中雷彻指不定就因为晕车就寄了,虽说是小概率事件,但是半个月吃不下饭,就是鸩子也受不了啊。
“要用女皇给的药吗?”
“没办法了……用吧。”
于是雷彻面露难色的吃掉了赫连贺递过来的颜色诡异味道更诡异的药片,看上去形状有点类似未来的药片,但是吃起来完全不一样,他恶心的抓心挠肺,不一会儿便蔫吧下去,虽然不晕了,却也脱了力,短时间内只能这样瘫在铺盖上,顶多张嘴说说话,作为一个勉强吊着半条命的活尸存在。
“我昨晚不在的时候,你们还有聊什么吗?”
“嗯?没再聊什么了……你是不知道,你走后他们直接火力全开,一个个跟饿狼似的,恨不得从我身上多套点东西出来,幸好我知道的也不多,他们也问不出什么来。”
“哦?都问什么了?”
赫连贺正剔走那天刀缝里沾着的干掉的血,雷彻嫌弃的让他边上去,赫连贺吐了吐舌头,非但没离远点,还凑上去,故意凑他很近的处理手上的事情,雷彻翻了个白眼,继续回答。
“太多了,问我关于鸩门的事情的,问我生日宴的事情的,问我棺材山的药的,问我的红水什么情况的,问我咱们怎么认识的,一大堆。”
“你都怎么回答的?”
“还能怎么回答,热情,客套,礼貌,一问三不知。”
雷彻得意一笑——他就擅长搅混水,打马虎眼,说套话,至少不用脑子去思考就能解决这些问题还是很方便的。
“牛逼。”
赫连贺哑口无言,这家伙也就从缸里出来小半年吧?适应性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那鸩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我这次去皇宫就是吸引他的饵,看他来不来吧,如果女皇能顺便把他帮我解决了我会很高兴的。”
现在看来,金水门,鸩门,还有穿越者组织彼此完全是绑定关系,女皇既然有意用他吸引一下南鸩,那雷彻自然高兴,反正又不是他去打,他乐意在旁边看着他们互啄,自己喊一喊加油就算是最大的支持了。
“你哪来那么大自信觉得女皇能帮忙解决啊。”
“怎么没自信,她总不能真的放着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北鸩送死吧?”
“还真不一定。”
赫连贺用复杂的眼神看向他,把雷彻都给看不自信了。
“……应该吧?”
“万一她故意把你留给南鸩,他就给你吃个胳膊和腿,然后女皇美美把你养起来,好了这下彻底没有鸩子危害世间了,完美。”
完美个锤子。
雷彻看到赫连贺那个幸灾乐祸的样子,就知道他不是认真的,用尽全力给他背上来了一脚,赫连贺躲都不多,笑的咯咯的。
“女皇要是想那么干,早干了,甚至都不用南鸩给我吃那几嘴,说不好听点,女皇承认我们俩的存在之前,我们可都是正经黑户,她怎么处理都没关系的。”
赫连贺向后一倒,躺在他旁边,尾巴顺势把窗帘一拉,双手枕在脑后,一副轻松的样子。
“怎么?”
“有人,味道很熟悉,是中门的人。”
瞧瞧,刚离开永梦潭就跟上了,真是猴急。
“怎么办?”
“不用管,气味一闻就没在战场上正经待过,打不过我的,这帮家伙内部传消息很快,啊……等等,有熟悉的味道。”
赫连贺分辨出一股熟悉的气味,他知道那是谁,勾起一抹微笑。
“要不要停下?”
“不用,晚上他会来找我,来的人很多,他不会轻举妄动的。”
雷彻问:“他是谁?”
他忽然感觉自己对赫连贺是一点也不知道,赫连贺倒是对他的过去很清楚,因为他的过去本来就没什么好说的,赫连贺自己去翻棺材山的档案就知道他以前经历过什么,无非是重复的实验和不知道多少具躯体都要经历的训练,他的经历看上去残酷,却并不复杂,赫连贺却不一样,他很少主动去问,但是今天,他实在是感觉自己对赫连贺的过去了解太少了。
“啊?哦,我总感觉和你说过似的……他是我小弟,我在中门的时候认的。”
“你还有小弟?”
“你那么惊讶干什么,为了好好活下去,我总得有点打算吧,我给他们饭吃,教会他们怎么在中门讨生活,他们帮我做事,就这么简单。”
“……哈,我现在觉得,我是真的不知道关于你在中门的事情了。”
“巧了,我也觉得我对你什么都知道,咱们好歹经历这么多了,怎么还和陌生人一样。”
“不过,一般陌生人估计连关于我们这一点点的消息都不知道吧。”
“是啊……”
“那你先,告诉我关于你的事情。”
“比如?”
“比如你在来到棺材山之前,为你将来要做的事情做了什么准备?”
赫连贺望着头顶,思考了一会,举起一根手指。
“第一,我和赵皎有约定,她会提供给我情报,但是我也得帮她做些事情。”
第二根手指。
“然后,我买通了门内门外的一些人,在门里传了些消息。”
第三根手指。
“最后,我要确保那一天到来的时候,中门的人要为我所用,所以,我赚了好多钱,就在这七年里,我想办法做事……然后大概是,这个数的金子。”
另外一只手伸出三根手指,雷彻一惊,他知道这个数代表什么意思,赫连贺之前教过他。
他怎么搞到这么多的?
“你丫真是打工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