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义摇头道:“那里古怪得很,我……我没敢回头。”说完,对巫秋雨憨然一笑,问道:“这位姑奶奶,你这么问,莫非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吗?”
巫秋雨沉吟道:“如我所料不差,那应当是传说中的招魂草。这招魂草长在西海深处,据说乃是海底冤魂所聚,所以在长草末端生有一张人脸。招魂草年份越久,那张人脸则越是清晰。若遇见这招魂草,却又分两种情况。如人脸是闭着眼的,那便是招魂草在沉睡,这时只要及时抽身退避,便无有损害;但若是正巧碰上那人脸睁眼,可就要遭受天大的不幸。”
小晴两眼亮起,问道:“什么不幸?”
巫秋雨道:“据说与那人脸对视之人,当场没有丝毫感觉,但回去后便觉不适,起初是记忆不清,总是忘记要做些什么、东西放在哪里;然后便是嗜睡,不睡上七八个时辰绝醒不过来。如此这般,每过七日便要少上一魂一魄。等到二十一日后已与死了无异,这时若被一把火烧了,那倒好说;若是等到四十九日那天……”
她说到这儿,也有些不寒而栗。
丁放道:“到那时,那人的脸上就会腐烂,腐烂的脸上又会长出一株新的招魂草,招魂草上的人脸,就是那倒霉蛋的脸。那本《四海志异》是这么写的。”
巫秋雨顿觉惊异,朝丁放嫣然一笑,道:“原来你也读过那书啊。”
然而丁放又忽然不解风情起来,他对卜义说道:“那招魂草据说还有使人幻听的异能,可以诱人回头与它对视。所以你的运气实在很不错,幸好你没有回头,否则现在已经可以准备好自己的棺材了。”巫秋雨见丁放视自己如无物,银牙也恨不得咬碎。
卜义早已听呆,连吞下三口口水,继续说道:“这个……嗯,我沿原路返回,到了门前,推门出去,就看见唐傲和魏忠两人站在外面。我问:‘你们去哪了?’他们两个说我进门后就不见人影,然后草草搜索一番便出门等我。”说完,脸上还带有困惑之色,显然也觉奇怪。
唐姿道:“会不会是那扇门有问题?”
这个答案实在很容易想到,因为魏忠与卜义二人所言的差歧,正是从门前开始的。
丁放不置可否,屈指一记气劲发出,卜义哼也不哼一声倒地。
小晴忽道:“我来!”
只见她取出一只梅花图案的瓷瓶,从中倒出枚圆滚滚、香气扑鼻的金色丹药,然后抬腿便是一脚,险些把白鹤真人嘴巴踢歪,幸好白鹤总算是张开了嘴,免受第二脚的磨难。小晴捏着金丹,手上轻轻一松,那枚瞧上去价值不菲的丹药便笔直坠落,恰好掉进白鹤真人的嘴里。可怜白鹤一代高士,此时重伤昏迷,手不能动口不能言,竟然受此无妄之灾。
巫秋雨眼尖,早在小晴倒出丹药后便瞧得分明,正欲出声,奈何小晴这一套动作流利之极,待那丹药掉落时,巫秋雨方才失声叫道:“金风玉露丸?你……你这丸子从哪来的?”
小晴眨了眨眼睛,说道:“我家公子做的啊。”
巫秋雨闻言,盯着丁放,眼中隐有几分怒气,问道:“你不是说,你不是昆仑派的么?”言语之中,竟掺有些许连她自己也未曾察觉的失望。她这一生之中,最恨他人欺骗自己,但是往日里别人的花言巧语,最多不过令她有些不快,怎么此时心中竟然难受起来?
丁放道:“我没骗你,我丁放的确不是昆仑派的。这金风玉露丸虽是昆仑秘药,少有人知,却不代表没有人知道,我也是机缘巧合下拿到的配方。”说到这里,他又想起了怀中那面铜镜,想起了十七年前的那一日,说来也巧,十六年前他来到伤心谷的那天,距离十七年前那场灭门惨祸,不多不少刚好一周年整。
一念及此,丁放心中登时一痛,握刀的手紧了又紧。
往事历历在目,世间沧海桑田。
人,都是会变的!
巫秋雨已察觉失态,正自无言间,地上的白鹤真人发出一声闷哼,显是伤势好转后醒将过来。唐姿在旁瞧了半晌,先是看看巫秋雨,又看看丁放,似笑非笑,也不讲话。
小晴低头问道:“喂,你叫白鹤,怎么穿着一身黄衣裳?你的白鹤呢?”
白鹤真人刚刚苏醒,未曾回过神来,然而他不愧是罗浮山的隐士高人,半点不见慌乱,一手撑地,缓缓坐起,低声道:“多谢诸位援手,在下白鹤感激不尽。”
说完咳了一声,看向小晴道:“鄙人不过是一介散修,少时在罗浮山结庐隐居,潜心修行,闲暇间豢养有数十只白鹤,在山中伴我修行,偶有放鹤之举聊以自娱,因此蒙九州同道瞧得起,给了个‘白鹤真人’的道号,那是说我豢养的白鹤极具灵性,而非我本人爱穿白衣。此次来的匆忙,只带了一只鹤来,现下已遗失在树后墓葬之中。”
听他条理清晰,绝不像为幻象蒙蔽之人,众人都觉奇怪。
难道自己竟猜错了,树门其实没有凶险所在?
见这白鹤真人礼仪周到,丁放便也盘腿坐了下来,问道:“此间诡异,真人自下谷以来一路见闻,能否见告?”纵然坐下,他的手依然握着刀。
其实这刀已不是十六年前的那一把刀,但是丁放已然习惯。
因为他的手中必须要抓着武器。
所以这许多年来,他连睡觉时也不放手。直到六年前,丁放的真气武功均已臻至不可思议之境界,从此不再需要饮食睡眠,转为夜夜打坐静修,俨然便是一位辟谷仙人。
小晴作为陪伴日常起居的丫鬟,时常怀疑那刀是否已与自家公子的手掌粘连在一起?至于平素清洗保养,那更是由丁放亲自动手。小晴是从未碰过的。
三女紧随其后坐下,小晴却忽然心不在焉似的,在一旁数起丁放的睫毛来。
白鹤真人缓了口气,叹道:“此事说来话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