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利完成师父交待的任务,孟桃儿心情愉悦,虽然直觉告诉她,这个任务还有后续,她和殷喆还会再见面,但她此刻却没心思考虑那么多。
孟桃儿修行三百年再次回到人间,不仅有了一身仙法,她的心志、思想甚至外貌都已产生了变化,以前的人自然是不能再打交道了。孟桃儿记得她在人间常常是孤身一人,所谓亲人与她并不亲近,她就算消失了也无人在意。回到出租屋后,孟桃儿便将多年积蓄,一并汇给了父母,并留言去往外地,不回来了。听她一副断绝关系的语气,她父母亲自然满心怨气,但一收到孟桃儿转来的这一大笔钱,情绪迅速就被转移了。孟桃儿并不恨其父母,她一直将尘世经历看做历劫,他们都是来帮她的。更何况三百年过去了,前尘往事随风而逝,她连他们的模样都早已忘记。孟桃儿退掉房子,将以前的东西全扔了。一身轻便地开始了她寻找福山宝地的旅程。
人间不比仙山,孟桃儿在人间的流浪将将七日,便叫她领教到一文钱难倒英雄汉的滋味。这孟桃儿在蓬莱仙山三百年,远离人间烟火已久,在山里过的日子不是神仙却甚是神仙,哪还记得在人间钱的重要性。她虽仙法超然,可毕竟有一副皮囊拖累,有这皮囊就得吃喝拉撒睡。孟桃儿禁食七日之后,不免有些后悔,她该给自己留点钱傍身才是。
她是修行人,总不能去偷去抢去骗,又不知该从哪里搞点钱来用,只好继续禁食,夜间就随意找座山或是公园,将头上的木簪往地上一扔,将就睡一晚。
这木簪名唤望月,是紫薇真人赐给孟桃儿的法器。那时孟桃儿在山中修行已过二百年,见师兄师姐人人皆有法器,平日里祭出法器好不威风,偏只她没有。她便厚着脸皮去找真人讨要,真人随手就将这支木簪扔给了她。
说是扔也不准确,是这支木簪见着孟桃儿就欢天喜地朝她飞了过来。
望月战时可做剑,遇水可化舟,凌空可御行。孟桃儿近来用得最多的,却是让望月落地化为供她休息的木塌,真是委屈了他。望月倒不觉得委屈,孟桃儿躺在他身上,他可高兴了。时不时扭一扭,跟孟桃儿闹着玩。
这一晚,孟桃儿晃进了一座叫不出名字的荒山,此地人迹罕至,人间的污浊之气也淡了几分。这是一个十五之夜,通常这样的日子,孟桃儿并不喜欢来这荒山野岭。圆月之夜是至阴之夜,妖邪最为活涣。她一门心思得道,对于不作恶的妖物,没那个兴致去招惹。今日晃到这儿实属巧合,她呀饿了好几天,总算知道往荒山里跑,能摘几颗野果子果腹。
布谷鸟咕咕地叫,孟桃儿的肚子也在咕咕地叫。月色下她眯起眼睛四处观望,想找点果腹之食,走了一路却是一无所获,无奈叹气:“望月,你上去帮我瞧瞧呗。”望月心领神会,从孟桃儿头上飞到半空,四下转了一圈,回到孟桃儿面前示意她往树上去。孟桃儿一跃而起,踩在树尖尖上,寻着望月所示方向一看,只见那辽阔的山谷,竟有一个热闹的小镇,那些人穿着唐装,戴着面具,好一派雍容妍丽,孟桃儿却看得清楚,那些分明就是一只只大尾巴狐狸。
好哇,原来是赶上狐狸的集会了。
人类对狐狸精的描绘可怖至极,其实狐狸和其他生灵一样,大部分都是良民,守天地秩序,渴望得道飞升。只要人类不招惹他们,他们也不会招惹人类。
孟桃儿开心地拍拍望月,想着早就听说月圆之夜狐狸会赶集,没想到被她撞个正着,这下终于能有东西吃了!
这么一想肚子更饿,转瞬间孟桃儿就来到了集市。好热闹的小镇,卖包子的,卖烤鸡的,卖香肠的应有尽有,比起人类集市丝毫不差。月色下烛火氤氲,比起电灯照明更显旖旎多姿。
“仙姑,包子要吗?刚出炉的老鼠馅儿肉包子,一只包子保管一整只老鼠肉,又鲜又嫩哦。”
“呃……不用了。”
“仙姑来尝尝我的蚯蚓烤串?”
“不用。”
“仙姑尝尝我的肉呗!”
“不用不用!”孟桃儿连连摆手。
“油炸大蝎子吃吗?”
“真---不用!”
这些狐狸丝毫不惧生人,见孟桃儿有仙气护体,知她不是凡人,一个个殷勤万分,吃的穿的用的都往孟桃儿这里推销。
一个小个子凑过来神秘地说道,“小鸡炖蘑菇,人类那学来的经典菜式,怎么样?”
“不……诶……这个好像不错。”孟桃儿停下来,低头望着那一锅热气腾腾的东西,香气扑鼻,馋得直咽口水。
“你这个怎么卖呀?”
小个子转了转面具后的眼睛,细细的嗓子说道:“就要仙姑一滴血,一小滴就好,嘿嘿,就一小滴。”
“太贵了,不行。”孟桃儿拒绝,她的血有灵性,与她通感,这自然不能随意送给妖物。
“就是。”刚才没卖出东西的狐狸接嘴道,“一碗小鸡炖蘑菇就想要仙姑一滴血,也太黑心了。”
小个子仰起头,打量孟桃儿一番:“可仙姑您身上还有什么呀?要不……那木簪也行。”刚说完,望月跳起来就朝小个子扎去,孟桃儿赶紧叫住望月,安抚地摸了摸他说:“别气别气,我才不会把你送人呢。”望月这才平息怒火,悠悠地回到孟桃儿头上。
小个子买卖不成,差点被扎一窟窿,吓得端着锅就想跑。
“你等一下。”孟桃儿叫住道,“要不,我给你写一道避雷符吧。”
“好好好好好好。”小个子忙不迭地应承,虽然和仙姑的血比起来差了许多,可避雷符对他们妖精来说,那也是不可多得的宝贝呀,小个子今日可算赚大了。
“仙姑,也尝尝我的吧,我也只要一道避雷符。”
“仙姑,我的也是。您瞧瞧这灯笼,我亲手做的,绝版!”
“仙姑仙姑……”
孟桃儿被一群狐狸举着东西围在中间,连那碗小鸡炖蘑菇都没来得及吃上,只听远处一道长鸣,围着她的狐狸忽然四散而开,丢下一地的东西就朝一个方向跑了。孟桃儿抬头看天空,圆月正当头,瞬时明白原来是狐狸拜月的时候到了。这是他们修行的关键时刻,每月指着这个时候提升功力呢。
狐狸们一走,这集市霎时就冷冷清清,一点响声也无。狐狸们跑得太快,连那小鸡炖蘑菇也踢翻了。孟桃儿摸着空空的肚子,犹豫着要不要捡两块鸡肉吃吃,擦一擦应该还可以吃吧。正想着,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嗯?还有没去拜月的?
这是一只单薄瘦削的狐狸少年,已经修成了人形,脸上没戴面具,踌躇着脚步不知该不该上前。孟桃儿见他鼻青脸肿的,不戴面具也看不出面容来。
“你怎么没去拜月呀?”孟桃儿问。
“他们……不让我去。”
“哦。”孟桃儿也不追问原因,狐狸们的世界自有他们的规矩,谁知道这小狐狸如何就被排挤了。
“谁把你打成这样啊?”
小狐狸垂下眼睛,不回答了。
不回答就不回答呗,孟桃儿也不理他,蹲下身子准备捡鸡肉吃。
“仙姑……”小狐狸忽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孟桃儿刚捡起来的鸡肉又掉了,“小狐狸,你这是做什么?”
“求仙姑收我为徒!”小狐狸重重地将头磕在地上,“求仙姑收我为徒吧!” “啊?”孟桃儿站起来拍拍手,“那你为何要拜我为师?又想从我这学什么呢?”
“我要救我哥哥,学什么都可以,只要能救我哥哥。”
“你哥哥?”孟桃儿见这小狐狸这般恳切,心里起了怜悯,于是走过来扶起小狐狸,温言问道:“你哥哥怎么啦?你细细说来。”
小狐狸便竹筒倒豆子,抽抽泣泣地将事情来龙去脉一一道来。
其实这狐狸的世界与人类不过是性相近,习相远,本质上并无不同。像小狐狸这样的孤儿,在狐狸世界也同人类孤儿一样,常常饱受欺凌,孤苦无依,吃了上顿不知下顿。好在他有一个哥哥常常护着他,给他衣食,带他修行,小狐狸有哥哥护着,日子艰难却也知足,一心一意修行,小小年纪就修成了人形。他哥哥脾气冲动,前些日子不知如何就得罪了阴山鬼王,现被鬼王抓了去,在阴山生死不明。
“你想去阴山救哥哥,不修个几百年怕是不行吧。”孟桃儿听完后也犯难了,阴山鬼王是何等角色,连她自己也不知能不能对付呢。
小狐狸一听这话,眼泪啪嗒啪嗒就流了下来,“怎么办?怎么办?哥哥等不了那么久……哥哥……哥哥……”
唉,小狐狸哭得孟桃儿心软,“我帮你吧,你也不用拜我为师啦,我刚刚下山,原本也没有收徒的打算。”
“仙姑,你若救了我哥哥,一诺从此愿跟随仙姑,侍奉仙姑,给仙姑端茶奉水,洗衣做饭……”
“停,不用不用,我不需要那些。何况……唉……救出你哥哥再说吧。”
“嗯!”小狐狸一诺擦擦眼泪,对孟桃儿信心十足,孟桃儿却内心打怵,她虽然修为不错,可毕竟初来乍到欠缺经验,阴山鬼王的大名她早有耳闻,听说很厉害呢,也不知这马蜂窝她捅不捅得。现今答应了小狐狸,得不得都得捅了。
“你叫一诺对吧,以后别叫我仙姑了,我叫孟桃儿,道号明月。你就……”孟桃儿摸摸小狐狸的头,这小身板也就十一二岁的孩子样,“叫我姐姐吧。”
“好,姐姐,姐姐好。”小狐狸肿着一张脸声音糯糯地叫,孟桃儿心想这狐狸啊,就是嘴甜。
唉,肚子好饿,孟桃儿瞅着地面,不知还能不能捡块肉吃。此时忽然心有所感,那个殷喆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