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叔叔从邺州回来,给阿月带了什么好吃的吗?”
从刚才的这几句言谈来看,小屋内的这名女子怎么都不像个是个十八九岁少女,不仅仅是她的声音,似乎就连智力都和这副皮囊的年龄不相匹配。
“很抱歉,因为叔叔回来得属实匆忙,而且邺州的人们此刻都已经食不果腹了。”
“食不果腹?”少女有些口齿不清地说着,似乎并不知道这四个字的具体意思,只是照猫画虎般复述了出来。
“就是吃不饱也穿不暖,生活的很是艰苦。”姬无相解释道。
“那……比阿月还要苦吗?”
少女突如其来的一句让姬无相一时间有些意外,不知道在自己离开的这段时间里,景清到底给她灌输了什么,毕竟在离开之前,阿月是不会问出这样的问题的。
“只要阿月好好吃药,病就能很快治好,到时候叔叔就能带着阿月离开这里了。”姬无相顺水推舟地说道。
“是嘛?那太好啦!”少女笑着转过身来,白瓷般的手中握着一个破旧的布偶,“那你给姐姐从邺州带了什么好玩的?阿月也要看看。”
“呵呵,这可是叔叔与姐姐之间的秘密哦,等下一次叔叔再来看你,给阿月带来最喜欢的糕点。”姬无相说着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可意外的,这名叫阿月的少女在姬无相背过身去的一瞬间突然改变了口吻,冷言冷语地说了一句,就好似一瞬间换了个人一般。
“别做梦了!”
姬无相没有回头,听到这句话时嘴角竟然划过一丝满意的微笑:“用不了多久,阿月就可以离开这里,而你,将会永远地困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牢,兮月!”
说罢,姬无相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小屋,而门外的景清依旧提着烛灯等待着他。
“走吧。”
姬无相开始向上走去,如同来时一样,景清毕恭毕敬地跟在他的身后。
“为师离开的这段日子,周韶月有没有什么异样的表现。”
同为周明启的子嗣,地下的这名少女和小皇帝周韶弘乃是亲姐弟,只不过少女的亲生母亲身份不明,周明启也未曾给她起过姓名,所以只得按照周韶弘的名字叫下来,又因“阿月”“兮月”都带着一个“月”字,周韶月便顺理成章地成了少女的姓名。
而所谓的“阿月”与“兮月”其实指的都是周绍月这一个人,这也正是姬无相所谈及的病症,可这与寻常的癔症并不完全相同。
一般传统医经上所记述的癔症是一种自我分离之症,即因为某种原因导致病人对自己身份的不认同,或者产生出另一个或者多个新的身份,也就是意识的自我分离,不过这种分离出来的身份是可以相互转换的。
换而言之,在周韶月的身上,这样的转换便是“阿月”与“兮月”这两个不同身份的转换。
通常来说治疗这种癔症,多采用针灸经络和药物配合来相辅相成,甚至在民间还有许多离奇的偏方,这里就不再赘述了,而显然周韶月的情况要更为复杂得多,否则她也不会软禁在这暗无天日的地下。
然而周韶月的病情,若用天师府的道法来解释,则是患上了一种“多魂之症”,只不过若用术法来根治,这其中的奥妙玄之又玄,寻常人都是难以理解的。
但矛盾就在于,哪怕真的是寻常癔症,姬无相也不可能将周韶月交给天师府的人。
不仅如此,就连皇太后长孙芙也是不会准允的。
小楼之内,景清一边跟在姬无相的身后,一边小心翼翼地回答着刚才的问话:“老师离开帝都的这段时间,公主她并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
姬无相听后只是自顾自地向上走着,可越是平常就越是反常。
“不过……”景清这时候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一般,补充道,“不过最近皇太后倒是来的勤了些。”
“长孙芙?我看她是更关心自己的儿子吧。”姬无相继续说道,“景清啊!人这一生就像是这时而下,时而上的阶梯一般,没有人的一生是波澜不惊的,那为师问你,你觉得是上去容易还是下来要容易些呢?”
面对姬无相的提问,景清不假思索地回道:“自然是下来要容易一些。”
“那又为何有这么多人拼了命地想要往上爬呢?”
“正所谓不畏浮云遮望眼,自缘身在最高层。”景清自信地回答着,“这世间与生俱来的欲望驱使着人们不断地前行,对金钱的欲望、对权力的欲望、对美色的欲望,哪怕是个孩童也有着对吃食、对衣着、对父母偏爱的欲望。而一旦小小的欲望得以满足,内心的贪婪本性就会滋生出更大的欲望,也只有一步一步地向上攀登,他们才能知道,自己内心那空虚的大洞,到底要用什么才能够填满。”
姬无相点了点头:“不错,可即便是你我也无法做到无欲无求,有些时候我们在凝望自己的内心中的深渊时不妨也扪心自问一次,我们所追寻的东西会不会也将我们自身拉进永劫不复的无间地狱。景清啊,你要做什么为师不想过多询问,但是你要记住,上山的路艰难,所以才要一步一个脚印,可下山的路艰险,一朝走错就如同山石滚落,一发不可收拾了。”
“老师提醒的是!”
说话间二人已经来到了刚才姬无相进来的石门前,他摆了摆手,示意景清不用再跟着了。
“切记!千万要小心那些下山的人,稍有不慎便会被他们拉进深渊。”
姬无相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停顿,说完这句话就走出了小院,消失在前方无尽的黑暗之中。
而上阳城下这片沉睡着的地下陵墓,也终于快要到苏醒的时刻了。
八百年的光阴,也不过弹指一挥间。
作者的话:略微短小了一些,实在是没想好这里要怎么写,等后面修改第三卷的时候可能要重写这部分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