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尘仙子主动且温柔地慢慢牵起了金老四的手。
金老四居然没有拒绝。
金老四在家族中主修外功，故而手掌粗大，布满硬茧。
浮尘仙子的手却正相反，小巧玲珑，掌肉柔嫩，牵着金老四时就像是一片春水悄无声息地流过干燥龟裂的旱地。
金老四顿觉心旷神怡，舒服极了，生命里久远的渴望终于再次被唤醒。
他们手牵手向那座宫殿走去。
宫殿外种满了各种各样的奇花异草，其间铺展了些卵石小径，走在上面，花草的清香随同低沉的云雾环绕于周围，更令人愉快地浮想联翩。
只有天真的人才会浮想联翩，金老四绝对从未料到自己还会变得天真。
将要抵达宫殿时，金老四突然道：“我们能不能先去别的地方玩，玩累了再进宫殿休憩？”
浮尘仙子一改刚才的娇媚神态，着急地摇头道：“不能，我们必须赶在他回来之前溜走，我千辛万苦地挖了条地道，就在宫殿内。”
金老四惊诧：“溜走？”
浮尘仙子似乎已没耐性对他多做解释，牵住他的手跑了起来。
金老四的脚死死地定在原地，浮尘仙子非但拉不动他，还差点自己跌了一跤。
浮尘仙子只好停下来，表情像要哭了：“你不跟我溜走？”
金老四的声音又变得冷漠：“我有溜走的理由，你呢？刚才看你们那么亲热，他对你那么好，你们狼狈为奸，将我骗到此地，你得意还来不及，溜走干嘛？”
浮尘仙子脸红了，也不知是羞愧还是着急：“刚才是假的，他武功极高，老奸巨猾，我怎么斗得过他？必然屈服在他的淫威之下，任他驱使摆布。这是冰雪佳人终老的地方，我虽是他孙子，却一直讨厌他，他让我生出娘胎就成了永远没人肯接受和理解的怪胎，他让我走到哪里都受尽了别人的鄙夷嘲笑。所以我自己是绝不想回这地方来的，但……”
金老四的一颗心也终于又开始软了，同情地问：“怎么？”
浮尘仙子咬牙恨恨地道：“淮南神叟年轻时就迷恋过冰雪佳人，但冰雪佳人直到死都不给他亲近的机会，他于是情感扭曲，由爱生恨，发誓要折磨与冰雪佳人有关系的每个人。冰雪佳人晚年隐居在此，心性恬淡，武功尽失，只养花种草以怡情。不料他妒忌未消，追了过来，在冰雪佳人依旧毫不顺从的情况下，他百般毒手弄死了冰雪佳人。而后他又用药草保养着冰雪佳人的尸体，至此修起了这个宫殿，他和冰雪佳人的尸体相伴度过了几年病态的淫亵生活。直到药草失效，尸体终于腐烂，他才离开宫殿，重出江湖，其实他也是为了搜寻冰雪佳人的后代。”
金老四听得不仅心已软，甚至有些心酸：“所以他找到了你？”
浮尘仙子再也忍不住地失声痛哭：“我父母被他害死，当时我才不过九岁，他掳我来到这里，依照冰雪佳人的模子来精心培养我，我现在这样，不是自己想的，全是受他逼迫，可惜我已不能改变，一生一世就这样不男不女。我要逃脱他的魔掌，然而他江湖地位高，又狡猾，我该怎么办？幸好我发现了你，你记得在杭州清荷楼，你和你的兄弟们面对嚣张跋扈的他，毫不给面子，大大扫了他的兴，尤其是你，言语犀利，像刀子般伤害着他的尊严，他却因自己德高望重，不敢发怒。那天我在附近，耳闻目睹，感觉你真的非常英雄，值得我依靠。我想我若获你们家族的庇护，肯定会彻底逃脱他的魔掌。”
金老四听到此处更是瞬间不知该再说什么才好。
沉默半晌，他勉强苦笑道：“那天在杭州清荷楼，我大哥二哥都先离开了，留下我们孤陋寡闻，压根儿就不了解他的江湖地位，只凭一时义愤，说起话来难免缺乏顾虑。”
浮尘仙子也笑了，嫣然柔声道：“你不必解释，不管怎么样，我都很佩服你，这辈子我已下定决心跟着你了，除非我死，否则你再也休想甩掉我。”
金老四又沉默半晌，讷讷地迟疑着道：“你不就是要我跟你一块远走高飞吗？”
浮尘仙子摇头：“不，不远走高飞，你带我回你的家。”
金老四的苦笑变成了冷笑：“你未免太天真，太强人所难了，你是个不男不女的怪物，在江湖上臭名昭著，即便我已肯相信你其实多么可怜，但回去后如何对兄弟们解释？我们金家用什么理由来安置你？只因你看上了我，所以我就非得帮你逃脱魔掌？”
浮尘仙子强忍着内心的难受，依旧面含微笑，柔声道：“那天清荷楼发生的事情，让我深深明白你是怎样的人。你有正气，你有侠义，你如果已肯相信我说的那些话，就绝对会心软。”
金老四笑容更冷，但只要是正常的眼睛就看得出他的冷实在刻意之极。
浮尘仙子焦急地催促道：“好了，无论如何，我们先一块溜走再说。”
金老四忽然问：“为什么不直接走外面的山道，而且马车还在？”
浮尘仙子道：“不可以，我早就计划妥当了，不可以再随便冒险，他太狡诈，说不定根本没离开，在外面守候，试探我们呢。他已经这样子试探过我好几次了，你真以为他会顺从地和和气气地去给你专门找人来做太监宫女？”
金老四道：“难道他就想不到你会在里面挖地道？”
浮尘仙子笑了笑：“他毕竟老了，尽管狡诈，却也实在很一根筋，他看着四面环山，而且山壁陡峭，岩石坚硬，就想这是天然的囚笼，根本不可能往挖地道上去想。换做你，你看见这地形山势，可能想到挖地道么？”
金老四忍不住仰头环顾，果然见地形深陷，山势围合，险恶至极，只有一条狭窄的道路通向外面，而即便要在这条道路上拦截千军万马也是易如反掌。
这条道路明显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淮南神叟此刻若真在外面守候着，他们绝无半点脱身的机会。
浮尘仙子细心地察看他的神色，试探道：“怎么样？我说得是不是有道理？”
金老四道：“既然是这种地形山势，你又如何能挖出地道来？”
浮尘仙子诡秘地笑道：“我自有妙招。”
金老四问：“什么妙招？”
浮尘仙子急道：“我们边走边说吧，说这些话，浪费这些时间，他可能都快回来了。”
金老四这次答应得竟十分干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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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殿外观是那么地金碧辉煌、耀人眼目，内部却极其简陋，甚至可以说寒酸。
墙壁没经过任何的粉饰，空空的墙壁对着空空的房间，犹如最寂寞的人心，最荒凉的岁月。
金老四跟随浮尘仙子进了这里也不禁暗中叹息。
浮尘仙子讽刺道：“淮南神叟修筑这座所谓的宫殿，就像他自己在世做人，只图面子光鲜，其实里头什么都没有。”
他引着金老四在宫殿里先是慢步行走，好让金老四能够看清楚这寂寞与荒凉，似乎这样一来金老四会更发自肺腑地同情他，会更尽心尽责地帮助他。
又或许他只是在以此掩饰自己另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
等到感觉金老四已看得足够清楚了，他就立刻开始着急忙慌地小跑起来，他们一路拐过了三条回廊、通过了五扇精雕细琢的门，很显然这些门也成为淮南神叟的面子功夫之一。
最终他们停在了浮尘仙子的卧室。
这卧室很大，满是人。
假人。
有的是用木头制作，有的是用玉石雕成，有的是用盆景培养出的人形，还有的假人是用非常漂亮的纸剪裁的。
尽管用料迥然不一，却都做得活灵活现，它们围绕着室中央搁置的一张大床，具备了千姿百态，又莫不充满了热情与敬畏。
而那张大床，床上高悬的锦帐流苏，柔软洁白的床单，镀金的纤细床柱闪闪发光，让金老四差点就真要以为自己误入了哪个高贵公主的寝宫。
看着金老四惊异发痴的样子，浮尘仙子忍不住深沉一叹：“你难道在想，他把我的卧室布置得这般华美，毕竟是对我极好，我刚才都是花言巧语，骗取你的同情？”
金老四毫不动弹，毫无反应，仍是惊异发痴地直视那张大床。
浮尘仙子悲伤地道：“他之所以把这里布置得这般华美，只因为这里是他主要的魔窟，是他专门发泄病态欲望的地方，是他不停折磨冰雪佳人和我的地方。”
金老四终于慢吞吞地怪笑道：“在那张大床上睡一觉肯定格外舒服，赶了这么长的路，我还真有些犯困，你介意我睡在上面么？”
浮尘仙子突然恼羞成怒地冲他大吼：“你又不相信我了？”
金老四变得就像一个世界上最油滑的无赖：“我怎么相信？他折磨你的时候也没在我面前。”
浮尘仙子眼中泛闪出了泪光：“好，我给你看。”
他转到金老四面前，身上的衣服竟已脱了个干净。
他身体的曲线柔和优美，甚至和真的女人一样具有丰满坚挺的胸部，平坦光滑的小腹，盈盈一掐的纤腰。
他每一寸肌肤都闪着玉质的微光，令人感觉既寒冷又温暖。
但就在这本该美不胜收的肌肤之上，却惊心怵目地布满了长长短短深深浅浅的鞭痕，有的已结痂，有的仍血渍新鲜。
金老四只看得满脸都是冷汗，喉结艰难地活动着，不断吞咽着唾沫，手脚也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
这种极致美丽上的残酷，带着某种无法自拔的诱惑。
他战战兢兢的同时也如痴如醉。
在眼前的肉体并没有展现完全，下面还是穿着曳地长裙。
浮尘仙子冷声道：“怎么样？如果你还犯困，我可以再脱。”
他这完美胴体呈于眼前，目睹之人若还犯困，那人就定然是天底下最蠢的瞎子。
金老四不蠢，不瞎，只显得愈加清醒，一种极度辛苦的清醒，辛苦而痛苦。
他满头大汗，咽喉里阵阵喘息，粗重如兽，想要闭紧双眼来非礼勿视，却偏就无法控制自己。
终于他喘息着沉声道：“不用脱了，我相信你，快把衣服穿上。”
浮尘仙子没有动，依然声音冷漠：“一开始他就强迫我服食冰雪佳人残留的药物，那些药物使我逐渐生成了女性的特征，不过我的男性特征并未因此而彻底消失，他似乎很满足于淫亵不男不女的肉体。他还制作了这几十个假人陪伴我，其实当他回来的时候，这几十个假人都会成为他凌虐我的帮凶。它们各个暗藏诡毒的机关，令我无处可逃，生不如死。”
金老四咬牙，大汗淋漓，似已病入膏肓，难以支持：“你先把衣服穿上，不必多说什么了，我相信你，我肯全心全意地跟着你溜走。”
浮尘仙子凝视他半晌才弯腰慢慢捡起衣服。
他的动作依然那么柔美迷人。
那些衣服薄而芬芳，奇异的香气不知是衣服自带，还是来自浮尘仙子的玉体。
衣服一点点遮起了他优美绝伦又伤痕遍布的玉体，就像流云一点点掩住皓月。
他身上于是自然而然地多了种朦胧美，当金老四的目光再停留在他身上时，那种新起的美却像晨光里的梦痕般一点点地融化了。
金老四心底惊诧地对自己发着疑问：“莫非我真的要喜欢这不男不女的怪物？”
怪物一词冒出心间，引起更多的不再是鄙夷，而是深深的愧疚和罪恶感。
他越是在心底告诉自己浮尘仙子是怪物，就越感觉自己变成了十恶不赦的怪物。
他分明已看清了浮尘仙子完美的身体，以及那满身的鞭痕，怎么能还继续认为浮尘仙子是怪物？
世上有这么美丽而可怜的怪物？
他只一方面艰难地抗拒着自己对浮尘仙子的同情，一方面又下定决心，无论浮尘仙子再给出何种要求，他都不能怀疑并全力去做到。
怀疑即是卑鄙，他当然不想成为一个卑鄙的人。
他不容自己多想下去，赶紧转开话头，直逼主题：“你的地道呢？”
浮尘仙子此刻又展现出小孩般的纯真与机灵，娇艳地笑道：“淮南神叟利用这些假人来折磨我，殊不知我也利用它们来策划逃跑。根据一定的顺序，拨动其中几个假人的机关，我的地道就会神奇的出现。”
说话中，他已蹦蹦跳跳地穿梭在假人之间，只听一阵零散清脆的机关声响，有几个假人近乎同时转过了方向，面朝那张大床。
金老四不禁屏息凝神，仔细地关注着接下去将会发生的一切变化。
他明白，接下去浮尘仙子弄出的一切变化，都和浮尘仙子的身体般动人心弦。
这算不算就是爱一个人的感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