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本命天蛇惑》
虫影迷雾中的惨呼声,实际上是由三个人共同发出。
凄悸的声音,先扬后抑,又逐渐降低,最终微弱至不可闻。
因为他们的口鼻,很快就被密集地飞虫所占据,想发出心底的呐喊,已经成了一种奢望。
奇怪的是,虫影在吞噬三人后,终于不再往外扩散,去波及他人。那些已经逃离的警察,看似很幸运,但实际上,也是极为痛苦的。
在神秘莫测的事物面前,他们既不能独自遁去,又不能前去救人,只敢站在远处,揪心地听着三个不幸者,撕心裂肺的嚎叫。除了惊恐万分,又心急如焚外,唯一可以做的,只能是无可耐何。
深陷迷雾中的刘禹,精神上备受煎熬,肉体上承载着地狱般折磨。
他全身上下,爬满了飞虫,一层又层,相互叠加,永无止境,整个人完全淹没在,虫海之中无法自拔。
这些虫子,并不是同一种类,情况危急,也没有时间辨认,只知道,大部分有着坚硬的外壳。他在惊慌之余,尝试着用手去砸,去捏,结果,根本无济于事。
相反,它们如同一群饿死鬼,前仆后继,争先恐后的往衣服、裤子里钻,一旦接触到皮肤,便会毫不犹豫地张口咬下去。
这感觉,简直酸爽到了极致。
刚开始,从头到脚都充斥着,刺痛、骚痒、灼疼、酥麻……
不多久,又逐渐出现晕眩、恶心、发热、麻木等明显的中毒症状。
刘禹此刻,陷入了两难。
挣扎,只会加速毒亡的时间。
不反抗,又会加剧痛苦的程度。
有生以来,最艰难的选择,莫过于此。
绝望,来得如此迅速,死亡,却无法立即发生。
既然不能马上殒命,那就只能拼死一搏。
求生的本能,开始促使他,不断地翻滚,挣扎。一圈又一圈,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便不敢轻易停下。
只可惜,努力了许久,依旧是逃无可逃,避无可避。
刘禹气得咬牙切齿,一怒之下,开始咀嚼起,进入到口中的各种飞虫,也不管有没有毒,或者是否腥臭难闻,总之,吞了再说。
一时间,口沫四溅,汁液横流,嚼着嚼着,戛然而止。
他的腹中,忽然生出一股,炙热的气息,横冲直撞,由内而外,快速扩散,转眼间,体表所有毛孔,汗浆如汞,好似泉涌,透体而出,仅仅几秒时间,全身上下,完全湿透。
这种汗液,极为油腻,粘稠无比,腥臭难闻,他差点被熏晕。
然而,他很快就来不及,去顾忌这些。
因为,腹中突然再生异端。
顷刻间,肚子里翻江倒海,绞痛至极。犹如已经肝肠寸断,又好似肚皮随时都要撑破。
紧接着,刘禹惊恐的看到,自己的肚脐中,竟然冒出来一种,极为诡异的物体。
何为诡异?
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突然看到,足以摄人心魂。眼前正在发生的一幕,就是诡异最好的诠释。
此物,分明就是一个活体,头部呈扇形,身体扁平不分节,左右对称,形似笄蛭涡虫,也就是常见的天蛇。
但仅仅只是形似而已。
它似乎不是实体,在通体发白与透明之间,反复的变换,周身还散发着,氤氲的淡光,犹如黑暗中的萤火虫,一闪一闪,若隐若现,透着一股朦胧气息。
它一直在缓缓地爬动着,与大多数爬虫一般,凭借肌肉的收缩,在前进,有明显的触感,凉凉地,痒痒地。
又显得极为小心,像极了一个刚刚出生的孩童,对外界既好奇,又充满了恐惧。动一下,停下来,然后高高的昂起头,四处打量一番,再次往上挪动,如此反复,足足耗费了一分钟,才彻底爬到了肚皮上,不再有动作。
刘禹的目光,从未离开它半毫,
直到这时,他终于看清楚对方的全貌。
它的长度很短,大概只有五厘米左右。
如此体型,形同小布点一样的存在。
但是,它竟然有一对翅膀!
确切的说,是一对隐形的翅膀,随着周身微弱的光晕,一闪一现,不仔细看,很容易忽略,不确定,是否能用来飞翔。
正看着,它忽然动了一下。
身体呈九十度直立而起,有种悬浮的即视感,然后再次高昂着头,用一对似有似无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刘禹,一动不动,仿若一个近视眼,在苦苦地仔细辨认。
时间似乎已经静止,双方四目相对,隔着不到三十公分的距离,大眼瞪小眼。刘禹聚精会神,视线时而模糊,时而清晰,虚虚实实,懵懵懂懂,脖颈早已僵硬得发酸,但身体依旧不敢,动弹分毫。
他屏住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出,双耳中充斥着,自己剧烈的心跳声,越看越胆战心寒,对峙了这么久,根本感受不到它,有任何情感的流露。没有情绪,就无法确定,它到底是善,还是恶,是敌,还是友。既然如此,或许最好的应对方式,也只能是等待死亡的降临了。
然而,煎熬了许久,也苦等了许久,想象中的危险,却并未发生。
相反,他这时,才突然意识到,自从它出现后,自己周身上下,原本还在啃咬的飞虫,居然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全部消失不见了。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此刻竟然也察觉不到,全身的疼痛、麻木、以及原本所有的不适感。
没有敌意?难道是帮手?
刘禹的心思,正在活络起来。
只一会,他终于想起,小神棍说起的那件事。
原来,自己体内,真的有虫……
“喂!你好呀。”
恐惧,逐渐在消散。
他开始尝试着与对方交流。结果,好一会,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不甘心,又继续试探:“喂!喂!你要是能听懂,就动一下。”
还是没反应,那再试:“喂!你到底听到了没有?难道,你没有耳朵?”
后面的话,几乎是在自言自语。
他终究还是醒悟了过来:好吧,事实证明,虫类果真是,低级生物。
然而,他心中的感叹,还未完全散去,却发现,它那对细不可见的眼睛,在滴溜溜转动,而且速度越来越快。
紧接着,还不等刘禹反应,它忽然张开翅膀,“嗡”的一声,闪电般冲天而去,一眨眼,不见了踪影。
刘禹一声卧槽,身体如同弹簧一般,猛然坐起。抬起头,焦急地四处张望,不放过任何一处角落。只可惜,眼前这个昏暗的世界里,啥都能看得清楚,却唯独找不到,它的存在。似乎,从未来过。
直到这时,他才惊醒的发现,原本笼罩半空的虫影迷雾,早已消散得无影无踪。以及,身边突然冒出来的张天民。
“你怎么在这里?”
“你竟然没事?”
双方的问话,在同一时间发出。
刘禹,不可置信,张天民,惊喜交加。
紧接着,张天民忽然脸色一沉,破口大骂:“你特么的,老子一早就要你躲远点,躲远点。你丫的,就是不听啊。看看你现在的鬼样子,简直就是,从粪堆里掏出来的一样。太气人了!”
“民哥,我也不想啊!”刘禹愁眉苦脸,被骂得一点脾气都没有。张天民叹了口气,心中压抑已久怒火,瞬间消散了些。顿了顿,才问道:“到底有没有受伤?还能动吧?”
“应该还行!”
刘禹说话的同时,赶忙从地上爬了起来。
刚站稳,又下意识地扫视了周围一圈,只见十米范围内,一片狼藉,到处都是人影在疾步奔跑,显得极为混乱。忙问张天民,现在是什么情况?
“鬼知道什么情况,那些可以飞的虫子,刚刚突然就跑了。落荒而逃的那种……,不对啊,你一直身处其中,那应该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啊。难道没有看见?”
张天民的表情,极为丰富,带着浓烈的怒意,又透着莫名的兴奋,随即如释重负,最后转换成惊魂未定。很显然,刚刚发生的事情,完全超出了他认知,这必将成为一段,刻骨铭心的记忆。
“大哥!我差点挂了好吧。”
刘禹满脸凄苦,转移着话题。这其中原因,他自然心知肚明,大概率就是它的功劳了。但这种事情,根本无法向外人解释清楚。既如此,那还不如当作不知道。
张天民的情绪,突然有些低落,叹息道,还是你运气好啊,我们有两名同事,估计救不活了。刘禹大惊,连忙朝右边看去,却没有见到人影。很不解,记忆中,不远处应该就是,那个年轻公安的。
“早都被抬走了!你怎么回事?老子过来之前,就看你一个人在神神叨叨的。你确定没啥事?”
“去医院呢?”刘禹虽是在关切此事,但明显心不在焉。
他终于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对劲。自从肚子里,冒出那个它后,自己就好像与外界隔绝了一般,后续的事情,竟然什么都不知道?
“喂!神经了是吧!”张天民拍了下刘禹肩膀。等有所反应,又说:“清醒了没有?没啥问题,就走啊,搁着好看是吧?”
两人边走边聊,朝着一处人群走去。那里张局长在训话,而受训的对象,正是袁警官。能被领导训斥,或许也算是一种,上级对下级的爱护体现,袁警官深知其中道理,所以一直保持着沉默,并且态度极为诚恳。
刘禹毕竟不是警察,也不好太过凑前,又见这里太过吵闹,便向张天民说了一声,独自走开到十几米远,找了一块石头,一屁股坐下,打算好好歇口气。
当然,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希望找个人少地方,等待那个它回归。即便,机会渺茫,但总比什么都不做的好。
昏暗的夜空下,各种灯光齐开,使这片区域如同白昼。各项收尾工作,也正在有条不紊地开展着。
谁也没有想到,这场救援行动,会如此艰难。虽然暂时,还直接没有出现警察牺牲事件,但毕竟有三名警察,受了重伤,目前情况不明,生死不知。
六个匪徒,除了陈天狗一人逃跑外,其余五人均以抓捕归案。其中,也包括了居民楼内,那个施邪法的人。
之前说起这个人,张天民忍不住,重复骂了好几遍,真是个大傻叉。他说,这事情透着邪门,也极具戏剧性。那家伙原本嚣张的很,把所有前去抓捕的警察赶跑后,居然没有立刻逃跑。
不逃也就算了,还特么的跑出来,试图继续逞凶。结果,被一股莫名其妙地神秘力量,给突然袭击了,只一下,当场就晕死了过去。
公安们眼疾手快,哪能错过这般便宜好事,当即一拥而上,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人给逮住。据说,直到现在,也不醒人事。
另外,五个女孩,也已经全部得救。不过,她们的状况不是太好,需立即送医治疗,否则极有可能,无法存活。
据张天民之前说起,救护车在出事之前,就已经给了通知,按照时间来算,应该快到了。想到这,刘禹连忙起身,打算过去看一下李丽红。结果,张天民找了过来,说张局长要见。
张局长见刘禹,其实并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主要是想了解一下,当时深陷虫影迷雾中的具体情况。毕竟,明明受害的有三个人,却只有刘禹,还能到处走动,其中的经过,着实耐人寻味。
该解释的,张天民应该已经汇报过,刘禹简单的讲了一遍过后,张局长等人,倒也不再继续深究。不过,刘禹最后又提出一个猜测,说刚刚的虫影迷雾,应该传说中的降头邪术。要救人的话,估计还得找专人才行。
他这是纯粹的现学现卖,要是在以前,这种话根本说不出口。但自从亲眼看到,从自己腹中爬出来的那个它后,他不得不相信,这个世界真的存在着,太多的神秘事物。比如,苗疆巫蛊,又比如,南洋降头。
在场的这些老公安,毕竟不是寻常人,从警多年,又身处南疆边境,都或多或少,听过这些怪事。故此,并没有出现,反对与质疑声。
“局长,这种特殊专家,我或许能找到!”
说话的是张天民。他应该是犹豫了许久,才上前应承的。张局长见到,先是一愣,随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最终点了点头,示意继续。
“这个人,我不认识,但我们所里的陈老大知道。所以我要打个电话沟通一下。”
在得到张局长的允许后,张天民从旁人手上,接过一个手提电话,一边拨打,一边往不远处走去。双方聊了大概有两分钟时间,才结束通话。
随后,张天民又快速回到张局长身边,说道:“局长,事情已经办妥了。陈所长那边,等下会马上联系专家,我们这里的伤员先去医院,等着即可。”
与此同时,救护车终于赶到了现场。
队伍一分为二,张局长带着大部队,押送犯人回局里连夜突审。而张天民临危受命,带着两位警察,协助医护人员把所有伤员,紧急送去医院。这其中,包括了刘禹,也包括受了轻伤的袁警官。
一切准备就绪,刘禹正准备上救护车,却被张天民喊住,只得回转过身,问有什么事。结果,等了半天,这家伙却不说话,抬着头望向远处,好似那望天鸟,痴痴呆呆,着实莫名其妙。
“民哥,你丫到底走不走?”
“急个毛啊,专家不到,去了也不白去!”张天民话锋突转:“话说,你母亲应该起的挺早吧?”
刘禹一脸懵圈,忙问是什么意思?张天民却欠抽似地,咧嘴一笑:小屁孩一个,问那么多干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