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缓缓跪倒在自己面前的秦若薇,呼乞那朵颜的脸色骤然变得痛苦起来。
她下意识的想要伸手去搀扶她,可终究还是忍住倔强的向后退了一步然后转身不去看她。
只是,眼泪却不争气的顺着脸颊不断的一颗一颗滑落。
“若苏……”
秦若薇凄然笑了笑,看着呼乞那朵颜的背影轻声道:“以前的事我知道你忘不掉,这都是我一手造成的错误。”
“其实我知道自从你离开幽州的那天起,你我姐妹之间的情分或许就断了。”
“你在燕山上的时候,其实我也在,你离开的那天,我一直跟着你……当时我想,或许你回到草原上去更好,最起码,呼乞那延世吉比我对你好。”
“我不是跟你解释,只是想让你知道,如果在幽州的时候我拒绝了景守信的话,或许你连逃走的机会都没有。”
“错在我,不该带你去幽州。”
呼乞那朵颜的肩膀抽动了一下,但是她说话的声音依然很冷:“别告诉我,之前你不知道景守信打算逼婚的。”
“我不知道。”
秦若薇抬起头真诚道:“这件事我真的不知道,后来我查过,是呼乞那去鹰暗中和景守信联系的,连呼乞那延世吉他都瞒着。”
“我到了幽州之后才知道这件事,我知道你不信我,可这件事我真的不知情。”
“若苏,我不会拿你一生的幸福做赌注。我一直跟着你回到草原上,我怕呼乞那去鹰再害你,所以留下十二月女卫,我知道,早晚有一天你会回中原的。”
“你已经毁了我的幸福。”
呼乞那朵颜颤声道。
秦若薇的肩膀颤抖着,身子一软跌坐在地上:“我想通的太晚了……若苏,你来找我,真的只想知道在幽州为什么我没有救你?”
呼乞那朵颜缓缓摇了摇头:“我已经知道了,谢谢你,没有想用我换狼厥和景守信的支持。”
听到谢谢这两个字,秦若薇的心里冰冷一片。
呼乞那朵颜说完这句话之后,两个人陷入了沉默中。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呼乞那朵颜忽然叹了口气问道:“如果,我真的死在了幽州,你会伤心吗?”
秦若薇对着呼乞那朵颜的背影缓缓的真诚的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
两个人再次陷入沉默中,没有等到回答的呼乞那朵颜身子变得逐渐僵硬,她苦笑了一声,准备离开这个地方。
“若苏,能不能告诉我,怎样你心里才能快活一些?”
“从草原南下的那天开始我就在想一件事,如果……如果能让你觉得快活,便是你要我去死我也愿意。”
“现在,如果你觉得我死你会好受些,我愿意……”
“其实我已经很知足,南下之后还能拥有一段最淳朴平常但快乐的日子,对于我这一生来说,或许已经足够了。”
秦若薇缓缓的坐直了身子,摸到了袖口上封着的那颗小小药丸。
呼乞那朵颜忽然转身,看向秦若薇。她的脸上都是泪水,颤抖着问:“你真的,觉得现在的日子开心快活?”
秦若薇认真的点了点头,然后悄悄将那颗药丸握在手心里。
“若苏,不要再回草原了。”
秦若薇凄然笑了笑:“回秦家草庐吧,我把亨通葬在草庐,如果你愿意,我让开泰和一月他们都跟着你回去。”
“不!”
呼乞那朵颜忽然跪下来,跪在秦若薇身前嚎啕大哭:“我不要你死!既然你已经寻找到了快乐,我还有什么要求呢?姐姐……我真怕你还是原来的你。”
她扑倒在秦若薇怀里,哭的如同一个迷路后很久才找到家人的孩子。
“姐姐……我不想你像以前那样活着,你答应我,好吗?”
她搬开秦若薇的手指,将那颗药丸丢的远远的,很远很远。
那道月亮门旁边的树后,沈宁抹了一把额头上的细密汗珠松了一口气。
他回身对秦开泰笑了笑,然后缓步走向外面。
秦开泰看着沈宁离去的背影,忽然心中生出一股很奇怪的感觉。
他再看向秦若薇和呼乞那朵颜,然后长叹了一口气喃喃道:“为什么……我觉着以后还会有麻烦?”
呼乞那朵颜的心是纯净善良的。
或许她从来都没有去怪过秦若薇在她肩膀上用药物烙印出的那个金色狼头,或许她知道在幽州的时候秦若薇绝不会害自己,或许她的愤怒不满和委屈都来源于……她对秦若薇的心疼。
有人说过,姐妹之间的感情往往会好过兄弟。
也有人说过,那是因为没有反目成仇的诱因。
呼乞那朵颜有恨秦若薇的理由,也有一辈子不原谅她的权利,甚至,如果秦若薇真的因为歉疚而自杀的话,她有资格不哭而是展颜欢笑。
可是她不是那样的人,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最了解她姐姐秦若薇的苦,不是沈宁,不是苏合格根。
而是她,呼乞那朵颜。
从六岁开始,她就成了草原上人人敬仰的圣女。
从六岁开始,她就知道姐姐是个为爱而痴狂的女人,虽然那个时候的呼乞那朵颜还不懂什么叫爱情,更不懂姐姐做那么多事的目的是什么。
当她一天一天长大之后她才醒悟,原来姐姐深深的陷入了泥潭中难以自拔。
那个男人,根本不值得她姐姐为之付出。
在凉亭中相拥而泣的呼乞那朵颜和秦若薇,或许一次就将这么多年所有的泪水都挥洒出来。
“姐姐,你是从什么时候想通的?”
呼乞那朵颜擦了擦秦若薇脸上的泪水抽泣着问道。
“或许……是不久之前。”
秦若薇凄然笑了笑道:“或许,很久之前其实我就已经明白,只不过依然在自欺欺人罢了。”
“我能感觉到一点点。”
呼乞那朵颜认真的说道:“好像,从前几年你在草原上开草庐的时候,你就已经在改变了。”
“那个时候你脸上的笑容就比以往要多一些,我最喜欢那个时候在草庐中和你在一起的日子。”
秦若薇帮呼乞那朵颜将额前的凌乱的发丝理顺:“其实我一直都明白自己错了,可就是不甘心。”
“后来我又去了一次白玉湖见过苏合格根,不知道为什么,那次我看到他的时候除了厌恶再也没有别的感觉。”
“我也厌恶自己。”
秦若薇看着呼乞那朵颜说道:“每天都在厌恶自己。”
呼乞那朵颜摇了摇头:“姐姐不是说过,你找到了快乐吗?”
秦若薇心疼的看着妹妹说道:“快乐……我不知道能有多久,不过,这段日子倒是真的心里很宁静。”
呼乞那朵颜点了点头,忽然想起一件事问道:“我能不能还叫朵颜?”
“秦朵颜?”
秦若薇喃喃着,随即笑了起来:“挺好听的名字。”
“朵颜,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
“你……和忆安没有见过几面,难道你……真的喜欢他?”
“忆安?”
呼乞那朵颜这才醒悟,好像秦若薇之前提起沈宁的时候也叫的是忆安这两个字。
她脸色变化了一下,然后咬着嘴唇摇了摇头:“怎么会?我不过说的气话。我跟他一共也没见过几面,怎么可能喜欢上他?”
秦若薇怔了怔,却缓缓的摇了摇头:“对女人来说,他是个好人。可是朵颜……我……我是他的女人。”
她抬起头看着呼乞那朵颜认真的说道:“虽然我知道,他不会明媒正娶。只是……朵颜,咱们姐妹,不能喜欢上同一个男人。”
“如果,你真的喜欢他,那么明天一早我就回江南的秦家草庐去。”
呼乞那朵颜摇了摇头笑道:“我饿了,吃饱肚子,我还要赶路。”
她站起来,拉着秦若薇的手说道:“去尝尝沈将军的手艺!”
正在她们两个说话的时候,辽杀狼亲自带着一个人急匆匆的找到了刚刚返回柳华巷的沈宁。
当看到辽杀狼带来的人的时候,沈宁微微眯起眼睛。他实在没有想到,来的居然会是狼厥人。
“汗王说,只要将军你协助起兵,愿意与将军平分中原大地!”
狼厥使者微笑着说道。
沈宁笑了笑问道:“这句话,你对中原绿林道上多少人说过了?”
那狼厥使者说道:“只对将军你一个人说,特勤已经知道圣女来投奔沈将军您了,我们的人一路保护圣女南下。”
“既然圣女倾心于沈将军您,特勤说愿意说服汗王将圣女许配给将军,两家结好,共夺天下。”
沈宁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接过狼厥使者递过来的书信,那是呼乞那去鹰亲笔所写,一手汉字倒是颇为工整。
他看完了呼乞那去鹰的亲笔信随即笑了笑,提起笔在那封信的最后回复了一句话,然后将信纸交给那狼厥人说道:“回去告诉呼乞那去鹰,我的意思都在这封信中。”
狼厥使者虽然会说汉语却不识得汉字,他这样的人呼乞那去鹰派进中原的不下百人。
所以尽管他看了看信纸上的那句话,但并不理解其中含义还以为沈宁答应了这件事。
他郑重的点了点头,然后揣起信就此离去。
一个月之后,这封信辗转到了呼乞那去鹰的手里。
当他看到沈宁写下那一句话的时候,气的一脚将面前的桌案踹飞了出去,然后将书信撕了个七零八落。
呼乞那去鹰通读史书,如何会不知道沈宁以狂草书法写下这句话的出处?
“内外六夷,敢言兵仗者,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