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林杏花不知谁人栽,花影妖娆占尽春光,微风拂过,带来一阵清寒,吹得满林杏花都化作了作白雪,纷纷扬扬,落了一地。花树下,站着六个容色娟丽的女子,乍然一看,恍如从画卷中走出的杏花仙子。
为首那女子身形纤细,身穿淡红衣裳,一张秀丽的瓜子脸,皮肤雪白,眼里盛满了震惊、哀伤与愁苦。令狐峥见了那女子,当即一怔,满脸惊诧,心头却生出三分惶恐。
鹿骄嵘呵呵轻笑,上下打量她,道:“令狐小圣好艳福啊,已娶的妻子是九天宫的绝色美女,未过门的妻子是湘水门的美貌佳人。听闻湘水门弟子数百,熊门主座下弟子更是无数,尤以‘六带十八衣’最负盛名,今日一见,果然是人中龙凤,个个卓尔不凡。”
这八人正是湘水门门主熊九言座下的弟子——“六带十八衣”,六带是男子,十八衣则是女子,因人数太多,又分为东六衣、西六衣、南六衣。东六衣得熊九言、熊九艳兄妹悉心教导,武功最高;西六衣武功次之,但小有聪慧;南六衣武功最弱,在十八衣中最不起眼,但美貌却是最上乘。
原来是湘水门的人来了,唐听蛙看热闹不嫌大,起哄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几位少侠,你们怎么来了?是来喝喜酒的还是来棒打负心汉啊?”
不但是唐听蛙心有疑惑,在场所有人都疑惑惊讶,与六衣并肩而站的两个男子,头戴紫星冠,身穿翠绿绸衫,颇显素雅,正是六带中的沙带燕、谷带蜓。沙带燕剑眉飞扬,目有精光,恨恨然道说:“我等奉师命,前往庐山派派送喜帖,途径此地,隐约听到有人喊‘太白门令狐小圣’。鹮衣师妹心有好奇,过来一瞧,哈哈,真是热闹啊!”
令狐峥与朱鹮衣亲事定下后,熊九言便派座下弟子去往各派分发喜帖。此番,沙带燕、谷带蜓及东六衣的聂凤衣、花鸾衣、朱鹮衣,并南六衣的曾榴衣、春梨衣、夏荷衣,前往庐山派;江带鹤、原带羖及西六衣(江鹅衣、沈鹂衣、白鸬衣、黄蝶衣、林蝉衣、谷蜻衣)前往邙山派;林带猿、陆带驹与东六衣的秦凰衣、白鹄衣、水鹭衣,带着南六衣的秋藕衣、罗蒲衣 、韩棠衣,前往天门山派;戴天山派掌门龙惊雷最为年长,为表敬重,熊九言亲自去送。
沙带燕、谷带蜓及朱鹮衣等人正好途径滁州,鬼使神差经过此地,又碰巧听到有人叫令狐峥,众人心下好奇,朱鹮衣心头一喜,过来一看,竟见到令狐峥一身大红喜袍,听闻他另娶了他人,真是晴天霹雳。
令狐峥心头一紧,急忙上前解释,“鹮衣,这场荒诞的婚事并非我本意,实是倚天教那魔女从中作梗,算计了我。”朱鹮衣如丢魂魄,木然而问:“二郎这身喜庆的打扮,是已经另娶佳妇了么?”
四小鸽护师心切,兰鸽抢先说道:“我师父重情重义,实是中了那魔女的奸计。”闻言,谷带蜓打量起鹿骄嵘,见她一身白衣,面带寒纱,腰间的小青带仔细一看,竟是一条青鞭,心中便已猜出八九分,说道:“你就是倚天教魔女鹿南风?”
鹿骄嵘立在杏花树下,一身白衣,仿佛自花间走来。令狐峥眼里只有朱鹮衣,忙道:“鹮衣,昨夜我误中魔女奸计,被她困住,我……我和九天宫凤霜天拜堂实非情愿,这桩婚事……”
朱鹮衣听到“拜堂”二字,眼前忽然一片漆黑,“咕咚”一声,栽倒在地,唬得她那一众师姐妹急忙围将上去。令狐峥大步抢上前,他武功尚未恢复,但还能为朱鹮衣推宫过血。
片刻之后,朱鹮衣悠悠转醒,两行清泪夺眶而出,说道:“是我不好,还是你早已情系她人了?”看她伤心欲绝的模样,岳女青螺剑感慨道:“痴心女、薄情郎,朱姑娘也是可怜人啊。”她一脸愤然,恨极了令狐峥;罗织鸯同情怜悯朱鹮衣遇人不淑,又恼怒有魔女来捣乱。
沙带燕身前的两个女子,同样的身穿淡红衣裳,但一人头上别着一只青鸾金簪,金光闪闪,略显张扬,她径直冲到令狐峥面前,扬手扇了他一巴掌,又反手一掌打了过去,怒骂道:“负心薄幸,背信弃义,枉为忠义之后。”令狐峥挨了一耳刮子、受了一掌,竟一个踉跄向后跌去,幸有四小鸽上前搀扶,才不至跌倒。
打人的女子正是花鸾衣,她满脸惊讶又心有疑惑,难道自己武功精进了许多,竟能一掌推到太白门小圣?以令狐峥的功夫,即便不躲,受下这一掌,也必然是岿然不动的,如今竟一跌向后?
身旁另一个淡红衣裳的女子轻声喝道:“鸾衣,不许鲁莽无礼。”说话之人是东六衣之首——聂凤衣,一双丹凤眼,射出三分严肃,七分威严。她话音一落,沙带燕身后忽然探出一张秀丽雪白的脸蛋,两只漆黑灵动的大眼睛乌溜乌溜地转着,问道:“令狐小圣,你是不是中了那魔女的毒,身上没了武功力气,才任由那妖女摆布的,被迫娶了旁人?”
旁边忽然伸出一双莲藕般白嫩的手,将那女子拉了回去,又捂住她嘴巴,跟着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梨衣,别说话,你这张乌鸦嘴,好的不灵坏的全灵,当心师兄师姐生气。”
发问的那女子是南六衣中的春梨衣,在湘水门中有个外号叫“小寒鸦”,武功平平无奇,但长了一张乌鸦嘴,从她嘴里说出来的坏事儿,十有八九都会成真。连门主熊九言及其妹熊九艳都栽了几回,大家倒霉几次之后,轻易不敢惹她,她若摆起架子来,在湘水门都是横着走的。
拉她的那人叫夏荷衣,同是南六衣,相貌极美,但武功不佳,性子腼腆安静又柔软可欺,同门师姐妹就给她取了一个外号叫“小狸奴”。两人同曾榴衣一般,都穿着天水碧的衣裳,在人群中虽不起眼,但乍然一见,极是秀美清丽。
鹿骄嵘大大方方承认春梨衣所说,她道:“我在令狐小圣身上下了金刚麻沸散,此药是我在神医华佗的麻沸散之上,又加了几味少有的毒药,炼制而成的。此药不损身体,再过一个时辰,令狐小圣便能恢复功力,大家不必担心。”
鹿骄嵘一席话,真相大白,四小鸽大怒,恼恨鹿骄嵘算计师父;湘水门两带六衣则痛恨鹿骄嵘坏了朱鹮衣的婚约。花鸾衣先怒骂:“原来是你这丑八怪,暗使阴损诡计,坏人姻缘。真是鼠辈行为,龌龊至极。”
“大胆。”三雁见她如此辱骂教主,勃然大怒,弯刀一转,要上前教训人。鹿骄嵘却拦下了,丝毫不恼不怒,反而说道:“我瞧着朱鹮衣姑娘与令狐小圣并非绝配,即便结为连理,也绝不能白头到老。”
真是杀人诛心,朱鹮衣本就伤心难过至极,听了这话,怒火攻入心脉,气血上涌,哇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身子向后跌去。令狐峥急忙伸手扶住,护入怀中,柔声宽慰:“鹮衣,鹮衣,莫听那魔女胡言乱语。”杏花林中一干人等,个个气满胸膛,心肝儿突突发疼,湘水门弟子骂了一句:“岂有此理,魔女欺人太甚。”
沙带燕、谷带蜓哪里能容师门受辱,长剑出鞘,迎风一晃,便向鹿骄嵘刺去;两个淡红色的身影也迎风一闪,原来是聂凤衣与花鸾衣也挺剑上前,同使一招“明月出天山”,一人挥剑横扫鹿骄嵘左肩,一人劈向右肩。
鹿骄嵘伸手探向腰间,跟着右手抖动,蓦然间青光闪耀,一条青鞭挥舞开来,打向湘水门两男两女。她使一招“东游西荡”,鞭稍一分为二,一左一后,打落两把长剑,跟着青鞭晃动,卷向沙带燕、谷带蜓,将两人逼退到远处。
三雁哪能让教主亲自动手,便要上前,又让鹿骄嵘拦下了,她道:“湘水门的六合天青剑在江湖上颇负盛名,我早想领教一番,择日不如撞日。”
四小鸽料想鹿骄嵘厉害,沙带燕四人恐怕非其对手,也要上前帮忙,却被花鸾衣喝止:“湘水门与人动手,不喜旁人来帮。”四小鸽贴了个冷脸,心下恼怒,令狐峥的目光便即投来,似在宽慰四人:“若他们四人打不过,你们再上前襄助。”
鹿骄嵘赞了一声:“六带十八衣果然好骨气!”便等着四人先出招动手。沙带燕、谷带蜓同使一招“破月斜半天”,一个向左一个向后,长剑皆往鹿骄嵘肋下刺去。聂凤衣、花鸾衣则出“江流天地外”一招,双双刺向鹿骄嵘手腕。
鹿骄嵘哪里容他们近身,只一招“蛟龙腾浪”,长鞭挥转,如青龙在浪中翻转,霎时间卷住了两衣的长剑,轻轻一带,连人带剑都卷了起来,向着杏树扔去。
两衣撞在杏花之上,砸落一树白花,聂凤衣左手抓住花枝,双足往枝头上一点,一招鲤鱼打挺,稳稳站在花枝之上,她长臂往前一探,抓住花鸾衣,用力一提,助她站稳枝头。杏花枝头盈盈颤动,凤鸾二衣并不喘息,随即挺剑刺回。
那边,鹿骄嵘身子微微一侧,青鞭急晃,使一招“横扫千军”,向沙带燕、谷带蜓席卷而去。沙带燕朝谷带蜓使了个眼色,两人足尖点地,身子向地下压去,旋风一转,正要变换位置。
青龙任月鞭却忽然变长,如青蛇出洞,转着圈儿,自左向右,翻卷起来,竟将燕蜓两人揽腰围起。谷带蜓心惊暗道:“不好!”他正要回剑抵挡青鞭,但那鞭稍却是轻轻一划,蜻蜓点水一般,只割破了衣裳,便即往回收。青鞭跳起又落,打向宝剑,当当两声,鞭上的劲力与内力,震得沙带燕、谷带蜓手臂微微发疼。
鹿骄嵘收拾了两带,聂凤衣、花鸾衣正持剑杀回,她右手挥转,一条青鞭挥舞开来,如青蛇横档洞口,将两衣两带逼得不能近身。一旁观战的唐听蛙好意提醒,“四位少侠当心啊,那妖女的青鞭邪门得很,能发青针暗器。”几人在屠鹰大会上吃过亏,历历在目。
湘水门两衣两带被鹿骄嵘一条青鞭逼得死死的,六合天青剑根本施展不开。聂凤衣心中懊恼极了,“师父好端端的为何要将东六衣和南六衣拆开,此刻若凰衣、鹄衣、鹭衣都在,我们东六衣齐全了,便能使出六合天青阵,哪里还用怕这妖女。”
湘水门的六合天青剑若由六人同使,可合成六合天青阵,北六带、东六衣、西六衣皆能布此剑阵,但若将东六衣拆开,与西六衣或南六衣一同布此阵,则功力大减,甚至弄巧成拙。如今北六带只有两带在此,东六衣又缺了三人,自然不能布六合天青阵。
花鸾衣心有遗憾,在心中暗骂:“夏荷衣、春梨衣这六人真是蠢笨,练了数年,连一套六合天青剑阵都不会,平白耽误大事。”沙带燕、谷带蜓心中亦道:“这魔女的青鞭好生厉害啊,若大师兄在此,合六带之力,应能与之抗衡,唉,可惜可惜。”
鹿骄嵘一条青龙任月鞭,越使越急,鞭影如云,霎时间幻成一团青光闪闪的光芒,将湘水门的两带二衣裹在其中,难以突围。鞭剑相击相撞的叮当之声,不绝于耳。
一鞭困四人,四小鸽担心鹿骄嵘痛下毒手,宝剑出鞘,要上前施救,却见三个紫黑人影随风一闪,拦在了面前。三雁已亮出手中的弯刀,闰师雁道:“四小鸽要上前救人,须得过得我们三雁这一关。”
同门陷入险境,朱鹮衣心中忧急,也知令狐峥此刻有心无力,无法施救,她自己便强撑精神,要上前相助。身后却抢出一人来,拦住朱鹮衣,小声道:“鹮衣师姐,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