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了，都疯了！”邓安脑子里一团浆糊，“都停下！本官命你们停下！”
王宰相全身颤抖地站在一旁，不知是气的还是怕的。
燕青山看面前几人眼神坚定，也不再犹豫，双手持刀再次加力，巨大的波动扬起一阵飓风，“轰隆！”几人脚下坑洞越来越大，伴随着刀剑断裂，几道身影在尘烟中径直倒下。
燕青山收刀，看着脸色苍白的王容和杨奇，冷笑道：“这天下，是百姓的天下，不是当官的说了算，这扬州也不是你杨家只手遮天！”燕青山重新提起刀。
杨奇紧紧抓着母亲的手臂，涕泪横流，“别杀我，别杀我，求求你，我可以坐牢，我可以坐牢的！”然后转头看向不远处的杨开荣，“爹，救我啊！我不想死！”
杨开荣此时也顾不得身份，只能叫道：“侠士，还望手下留情，有什么不满意的咱们可以重新谈的！”
“你这当爹的倒是好笑，欺负别人时，施舍几两银子便要了事，现在失控了，又想好好谈，你这扬州土皇帝当习惯了，觉着谁都要给你面子是吗？”燕青山还未开口，三师兄已经出声讥讽。
杨开荣脸色顿时阴晴不定，他何时被人这样嘲笑过，但此时却不能发作，再次低头，刚要说话，燕青山却先向着杨奇开口，“用不着你坐牢，你打断我儿子一只手，我砍掉你两只，公平公正！”
杨奇一听，急忙松开母亲手臂，将双手隐在背后，哭道：“不要啊，赔钱行不，赔多少钱都行，别砍我的手！我还可以向他道歉，以后真的再也不敢了！”
王容挡在儿子面前，恶狠狠道：“你敢动我儿子一根汗毛，他日必让你付出代价！”
王宰相一听闺女还在激怒对方，心里暗骂一句蠢货，但生死关口，还是硬着头皮开口，“侠士，若是你不满意判决，大可坐下一起探讨，用不着将事情做绝！”
燕青山懒得理他，已经举起了刀，“你这妇人毒如蛇蝎，今日杀了你也算为百姓造福了！”
所有人全都屏住呼吸。
王容看到对方毫无顾忌，真要斩杀自己，煞白的脸彻底没了最后的血色，仅剩的傲气也被恐惧所代替，
好在关键时刻，衙役们冲出，挡在她面前，但衙役们的脸色跟苦瓜一般。
忽然，燕青山眼神一凝，猛然转头，‘师兄让开！’随着燕青山一声爆喝，范舟已经抓着范蔓蔓和春生跃至一边，在众人还未回身之际，只见一道身影如鬼魅一般闪至燕青山面前，燕青山右掌推出，“砰！”两掌相对，燕青山全身如灌风一般鼓起，眼神首次露出凝重之色，众人回过神，只见燕青山对面是一面白无须的中年男人，脸型瘦削，眼神凌厉，此时嘴巴紧闭着，专注和燕青山对掌。
“好强！”这是燕青山第二次感到了压力，上次给他这么大压力的还是李四海，此人虽然不及李四海，但也绝对是一流高手，而此人的穿着是一身官服，但内力却显得阴柔，应该是皇宫内的公公。
“年纪不大，有些本事，但是今日容不得你在此放肆！”尖锐的声音响起。燕青山冷笑道：“是吗？既然是这群杂碎的帮手，那今日我便大开杀戒了！”言罢，燕青山体内力量再次暴涨，瞳孔里开始充斥着淡淡的红色。
曹瑞再次往手心蓄力，看到燕青山瞳孔的血色，登时脸色一变，似乎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
“都停手，闹来闹去像什么事儿？”又是一道中气十足的男声由堂外传入堂内。
曹瑞道：“王爷来了，下次再较量！”随之收掌倒退，然后躬下身子，面朝路中间。
听到王爷两字，包括王宰相、孙瀚、杨开荣，和邓安一些官员全都大惊，急忙整理衣衫，躬身走入堂中静静候着，燕青山也收了掌，眼神逐渐恢复平静。
府衙外面是井然有序的哒哒声，应该是士兵在列阵，而堂外一群侍卫簇拥着一个看着不算太老却已满头白发的男人向堂内缓步走来，燕青山怔怔地看着他，甚至忍不住想弯腰行礼，可见那人气势之强。
他脚步平稳，面色从容，一双锐利的眼睛扫视着周围的官员，但燕青山却能从他眼中看到一丝痛心和失望。
“参加王爷！”众人齐声喊。
东方弘业淡淡道：“一天到晚，公事办不好，面子活倒是挺会做，若是百姓们能这样心甘情愿地给你们行礼，那本王才是真的做梦都是笑的。”然后一摆手，示意他们抬起头，又看着眼前的狼藉，笑道：“审个案子，是准备把衙门拆了吗？”
没人敢回道。
东方弘业扫了一眼燕青山，又扫了一眼三师兄，惊讶之色在脸上闪过，他径直走到了堂上，坐在审案的位置，公公曹瑞站他身后一侧，呈保护姿态。
“砰”东方弘业一拍惊堂木，“案子都不会审，那就本王来审！本王倒要看看这案子到底有多复杂！”
“是，王爷！”邓安松了一口气。
“是，王爷！”其他人也纷纷低头回应。
拣了命的杨奇和王容起身往后面站了站。
这时，一衙役走上来，“王爷，外面白鹿书院的夫子到了！”
“只要是与案子相关之人，都带上来！”东方弘业道。
郑文卓来到堂上，吓得不轻，外面那群整齐排列的士兵，杨知府战战兢兢的眼神，杨奇眼泪横流的面容都像是一根鞭子在狠狠抽打着他的心脏，这样的事情，是他从前想都不敢想的，又看向堂上那人，虽满头白发，却不怒自威、淡定从容。
哪里还不明白，这事儿捅破了天。
“王爷，人已到齐！”邓安躬身道。
东方弘业点头，看向燕青山，“你便是报案之人吧，叫什么名字，只管将案子一字不落地说出！”
燕青山虽不认识他，但他身上却带着一丝自己熟悉的气息，这让他有些惊讶，但却想不出这熟悉感从何而来，躬身行了礼，“草民燕青山，我儿子燕春生在...”
“等等！”东方弘业突然出声阻止，“你叫什么，再说一遍！”
“燕青山！”燕青山又重复了一遍。
“家住哪里，家有人口几许？”东方弘业急声追问。
燕青山皱眉，“王爷，这事儿与案子无关吧！”
“王爷，您失态了。”曹瑞忽然凑之东方弘业耳边低语了一句。
东方弘业稳住微微颤抖的双手，很快恢复平静，“说案子吧！”
燕青山也没多想，将事情又讲述了一遍。
东方弘业听完，并未看春生，而是直接望向邓安，质问道：“本王让你来审案，还是让你来叙旧的？案子就这么审的?”
邓安站起身，跟吃了苍蝇一样难受，“回王爷，下官有罪，甘愿受罚！”作为一老牌官员，他深知眼前这位摄政王的秉性，和善的时候像春风拂面，可一旦狠起来那就是吃人不吐骨头，若去争辩只会惹恼他，所以直接态度好点，认个错，还有活路。
“坐下！”东方弘业又看向王宰相，语重心长地说，“王宰相，您看您，都一把年纪了，还这么关心孙儿，不惜从京城一路奔波，可你这样，是害了你的孙儿啊！”
王宰相听到此，哪能不知言外之意，不禁老泪纵横，“王爷，老夫年岁已高，难免糊涂，待回了京城后，老夫想辞官，安享晚年，还望王爷恩准。”
东方弘业道：“王大人，咱们共事多年，你也算是劳苦功高，是该休息了，回去后你便将此事禀告陛下吧，想必陛下会帮你安置好的。”
王宰相再次行礼，“谢王爷！”
杨开荣和王容听到这里，已经明白，三言两语之间，他们父亲这棵老树已经没法再替他们遮风挡雨了。
东方弘业又看向郑文卓，“这位夫子，将两个孩子的学习和表现告诉本王，本王会酌情处理！”
郑文卓低头行礼，克制住心中紧张，用平静客观的语气讲述着两人在书院的事，杨奇一家人听的毛骨悚然，却不敢打断，东方弘业表情看似平淡，但王宰相知道，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郑文卓语毕，沉闷的公堂上只剩下极力克制的呼吸声。
杨开荣紧绷着脸，上面写满了不甘和恐惧。杨奇早已绝望，一言不发，他母亲王容虽然泼辣，但还有些脑子，她引以为傲的耍泼一旦在堂上那位王爷面前施展，她将会陷整个杨家于地狱之中，她零星知道些往事，那人还是皇帝时，比谁的血都冷。
“你既是那受伤孩子的父亲，你想怎么解决，放心大胆地说，在这，本王还是做得了主的。”东方弘业看向燕青山，出声道。
燕青山道：“大人，草民的儿子虽身体有残缺，但志向远大，有建功立业之心，草民不愿让他以为这国家的空气是污浊的！但要怎么处理凭大人做主！”
东方弘业盯着他许久，似乎想看出些什么，又看向范舟，注视三四息，最后看向抿着嘴，还有些怯生生的春生，难得露出慈祥的笑，“孩子，让你受苦了，本王今日便替你主持公道！”
但这和善的笑容落在杨家人眼中却宛如晴天霹雳，尤其是王宰相，眼中透出绝望，因为他看到那个侍奉了几十年的主子重新露出诡异的眼神，既有怒其不争，还有无奈，更有一丝狠辣，而那种眼神他最近的一次是在九年前见过。
“杨大人，此事你还有什么可以辩驳的？”东方弘业看向杨开荣。
杨开荣起身，颤颤巍巍行了礼：“回王爷，微臣教子无方，酿成大祸，徇私枉法，罪大恶极，甘愿接受罪罚！”
王宰相赞赏地看了女婿一眼，在这位王爷面前，千万不要试图申辩，因为没人喜欢不听话的臣子。
东方弘业点头，“你倒是还懂些事，这些年本王一直在宫里，极少出门，不过听说陛下最近有计划微服私访探查民情，若是他知道这事儿，你们作为地方官，至少罪加三等，砍了你的狗头都是轻的，不过本王体谅到王宰相为国操劳多年，功劳甚大，本王也徇私一次，只判你革职查办，没收家产，贬为庶民，你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杨开荣全身俱颤，这个判决结果让他多年努力付诸流水，他内心是根本无法接受的，但，他至少还活着，甚至还要感激地回道：“王爷深明大义，罪民无话可说！”
另一边的王容捂着嘴，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早已享受惯了荣华富贵之后，哪里还愿做一平头百姓，以后在那一众姐妹面前又该如何自处？她甚至想到了以后和这群姐妹或许再没机会见面了，她感觉前方就是万丈深渊，而这深渊就是她亲儿子给她挖掘的，再看向儿子的时候，脸上也不自觉带上了一抹怨毒之色。
杨奇无法诉说自己的心情，但无疑是极度恐惧，恐惧未来，恐惧春生，恐惧公堂，甚至对他溺爱的母亲向他投来的眼神，也让他恐惧，他快疯了。
便是燕青山也觉着这个判决有些过了，先让王宰相主动请辞，又直接革了杨开荣的知府之职，没收家产，无论他如何去想，也觉着堂上这个白发的男人带着些许私心。
“杨家人的处置应该还算公平，接下来这孩子的如何处置，本王交给你！你是砍断他两只手，还是将他杀了，本王保你无事！”东方弘业再次语出惊人。
王宰相忽然扑通跪地，“王爷，还请给我这孙儿一条活路啊！”
杨奇听到此，已经麻木到自闭，王容自己都不知道以后要如何生活，哪里还有精力管儿子。
东方弘业皱眉，“王宰相，本王平生最恨什么，别人不知道，难道你也不知道吗？”
王宰相身体一颤，站起身，弯腰行礼，“王爷，草民知错！”随之退至一旁，再不敢求情。
燕青山觉着这个判决已经不算公平了，甚至于跟杨开荣一样，有些徇私，只是这次徇的自己的私，沉吟一番，他走向春生，“春生，你想怎么报仇，堂上那位王爷说了，全由我们决定！”
春生轻声道：“爹，失去手是一件很痛苦的事，他欺负了我，惩罚他的方法很多，但是断手杀人之法不可取，若是可以，按之前的判决坐牢吧，不要太久，因为人的一生太过短暂！”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为之一颤，东方弘业似乎想到了什么一般，眼眶微微变红，似有水雾生成，曹瑞再次上前小声提醒，“王爷，能看出来的。”
东方弘业重新恢复平静。
杨奇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只是说来讽刺，本该最恨他的人到头来，却是救他之人。
“好，那爹替你动手，今日爹也给你上一课，有些人无法感受到真正意义的痛苦，他就永远不会做出改变。”燕青山起身，提刀走到杨奇和王容面前。
“别...别杀我..求你了..别杀我..”杨奇看着眼前的刀，双手放在地上往后推动身子。
燕青山已经举起了刀，“留下手，不用死，也不用坐牢，再跑，就死！”
扬奇停下，眼泪显然无法解决问题，最终，他更怕死，伸出了左手，王容在一旁无动于衷，动了也改变不了结局，或许会惹怒堂上那人。
燕青山向下挥刀，杨奇和周围人闭上了眼。
“慢着！”终于，王宰相没忍住，他跪在地上，脸上的皱纹拧在一起，看起来又老了一些，“侠士，放过我孙儿，让他坐牢，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刀停半空，燕青山低头看着那张老泪纵横的脸，竟心头一软，“爹，本是同胞，何必要杀个你死我活，你砍了他的手，也救不了我，徒增仇恨，而且大夫说我手可以医治的！”这是春生第一次拂逆燕青山，却是为了帮仇人说情。
东方弘业再次看了眼春生，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
这时，一直沉默的孙瀚站起身，“青山，春生将来要走什么样的路，可全都是你铺的，接下来怎么做，你一定要想清楚，老夫相信你已经了成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