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谢延安也是个深藏不露的老狐狸,这也太不可思议了。怪不得柏建林口口声声说,现在就是腐败反腐败,贪官查贪官。
如果查社保局的黑幕太容易了,只要让唐彪派人抓住黄牛党,基本就可以真相大白了。但倘若根子在谢延安那里,此事的处理可就不能想当然了。
他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心里默默计算着,丰城市有100余万下岗员工,其中有1/10丢失档案,就是10余万人。如果有一半人无奈签了那个“同意书”,另有5万人则是被黄牛党勒索了。一个人被勒索5万,累计算起就得是25个亿。这25亿至少有一半进了社保局内鬼的腰包,如果谢延安知道这个事却装糊涂,一定是他也有份,那样麻烦可就大了。他究竟是人还是鬼呢?
疑难之际,他很自然便想到了赵汝义。如果这个生死之交的老兄在身边该有多好,两个人一定能研究出万全之策。接着他把自己认可的亲近人反复思索一遍,林墨雨当然得是最佳人选,而且肯定会知无不言,但是她一定会像不让惹王国君那个利益集团一样,反对自己惹谢延安。还是不与她说,不让她为此担心吧。对了,雪梅才应该是最佳人选,这丫头应该是敢破天门阵的穆桂英。
“雪梅,你在哪里?”
“大哥,我在开安县,正陪着王二柱在这边给县里的三级干部讲用呢。”
“那好,你马上回来一趟,我有要紧事与你说。”
放下电话,王海峰拨接通唐彪的手机:“唐彪,有人向我反映,社保局政务大厅,有为退休老人代办退休手续的黄牛党。你安排人去那里,如果发现有黄牛党,不要惊动他们,而是要把他们一网打尽,然后揪出社保局的内鬼来。”
也就一个多小时,冯雪梅就赶过来了:“大哥,又有什么事?”
“是有点事,一会我详细对你说。你先对我说说,王二柱在下边讲用的情况怎么样?”
冯雪梅嘿嘿一笑:“王二柱这家伙真是绝了。人越多,场面越大,摄像机、照相机越多,他的精神头越足,讲到关键地方还能用力打手势,真是出尽了风头。”
“效果怎么样?”
“那还用说吗?下边的县市书记纷纷表示,要带队到他那观摩学习呢。大哥,通过这件事,我有个想法。”
王海峰点点头:“你说。”
“下一步那些县市书记,肯定会带着人到乌拉村去观摩学习。但我认为不应该只看乌拉村,重点应该让他们看经济开发区。你走后这两年,卢奇和范希文他们将开发区搞得有声有色,经济总量已经赶上高新技术开发区了。特别是焦光华、秦绍鹏他们那一类小微企业,发展得更为迅速,已经翻了两三番。县市经济发展,必须以工农业为主,第三产业为辅,这样根基才能夯得实。”
“好,你这个设想真是太好了。想不到你都想到大哥前面去了,我会安排人这么办的。雪梅,我所以急急忙忙把你叫回来,是有这么个棘手事,你得想办法给我办明白了。”说完他压低声音,把社保局发生的事详细对她讲一遍。
听完他的话,冯雪梅的脸上已经全是惊讶:“大哥,你的意思是我那边的大老板也有问题?如果真是那样,他可比迟群厉害多了。”
“现在还只是怀疑,我已经让唐彪抓几条小鱼小虾试试水。你也不要把锅盖全掀开,咱们先给他来个打草惊蛇,看看他究竟是人还是鬼。”
周末晚上,唐彪打电话说,社保局那边的黄牛党已经全部查清,可以随时将他们一网打尽。王海峰告诉他,抓捕的时候一定要不露声色,秘密进行。
第二天晚上,丰城电视台播出了一条记者在社保局政务大厅门口采访的新闻。一个在女儿陪同下的老人,举着手中的职工证和一个先进生产者证书对记者说:“我是在1968年下乡的知识青年,于1972年调到咱们市钟表厂工作。这是我的职工证和1994年获得的先进生产者证书。钟表厂破产后,我的档案被单位弄丢了。社保局让我自己找,我查遍了所有档案部管理部门都找不到。现在他们让我签这个‘同意书’,把丢失档案的责任扣在我头上。而且我的工龄工资,还得从自己缴费那天开始算起。40多年工龄的人,应该开2000元左右的退休工资,如果签了这个同意书,我就只能开几百元钱了。现在我该怎么办啊……”
本市新闻,是谢延安每天晚上必看的节目。看到这里,他的双眉之间已经拧成了川字,马上拨通了社保局长的电话,那边却没有人接。电话又打到他家里,他妻子说她丈夫晚上有应酬,还没有回来。又气又恼的谢延安,又拨通了劳动保障局长的电话,让他到自己家里来一趟。对方回了一句:“现在吗?”
“你听不懂中国话呀?”谢延安气冲冲地说完,随手把电话挂了。
也就十几分钟,丰城市劳动人事保障局局长周光敲响了门。见谢延安一脸怒容,他满脸挂笑说:“我放下电话,马上打车来了。”
谢延安指指沙发,自己先坐下了:“晚上的本市新闻你看了吧?”
听他这么说,周光那颗砰砰乱跳的心,顿时松弛下来,也跟着他坐在了旁边的单人沙发上:“我看了,看了。”
“赵科究竟是怎么回事,你知不知道?”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一点。”见谢延安眉头一挑,他马上改口说。
“一点是怎么回事?你跟我说明白了。”
“是这样的,大概两三个月前,我们局里的一个处长找到我,说他老叔一年多还没有办下来退休社保,是我让他调出了用工调配单,然后又给赵科打了电话,才办下来的。当时我还对赵科说,下岗工人本来就够苦的了,丢失档案也不是他们责任,对这些人不要太刻薄了。他却对我说,咱们俩是铁路警察各管一段,我的事不用你操心了。当时我就觉得,他这么干早晚得出事……”
“既然你知道早晚得出事,为什么不对我说?”谢延安眼睛瞪得溜圆,冒火目光恨不得把他吃了。
“我……”他只说了一个字,下面就不知说什么好了。
“我再问你一句,你有没有贪腐问题?如果有,现在说了也许我还能救你。要是现在不说,只能和赵科一样,等着纪委的人去找他吧。”
周光先是一愣,马上扬起脖子回道:“老书记,我绝对没有,你对我们说的那些话,我都在心里记着呢。”
“周光,我为什么经常对你们说,自己最担心杨树县出来的人和我手下的人犯错误。不单纯是考虑到自己有责任问题,主要是你们这些跟着我的人都50左右了。大半辈子过去了,万一不能平安着陆,丢人现眼不说,还得在监狱里过后半生,那得多悲催。为了钱和女人不值得!你们谁没有老婆呀?钱能带到骨灰盒里去呀?别看现在我与你瞪眼睛发脾气,好歹我还能管你。赵科不是对你说了吗,他的事不用你操心。这回好了,连我也省着跟他操心了。”
离开谢延安家,他的心还在乱跳。刚才让他那么一惊一乍,自己差点没把实话说出来。这年头,搞个可心小娘们,不去会馆和娱乐场所去嫖娼,每个月多报万八千的招待费,够两个人吃喝玩乐,别太张扬了,都得是有底线的好官。
别说王国君、迟群那样黑白两道通吃的巨贪,有个演戏的家伙,当官以后搞好几个老婆,生好几个孩子;还有个踢足球的,到足协当官后,不但成了巨贪,还买块地给自己立起来塑像。相反,当年老百姓虔诚树起的毛主席塑像,放倒毁掉多少也没人管,已经被境外反华势力当成笑话讲了。你一个市委书记,在地方能说一不二,全国出现这么多伤天害理事,你连放屁权利都没有。世道已经这样了,能把自己活明白了,比什么都强。像你那样学雷锋,还抱着马克思这棵树不放,都得被人笑话成死做官的。我要真学你,等到退休时,要钱没有,一辈子连第二个女人也没碰过,还得落个门前冷落车马稀,岂不是冤出大天来了……
第二天早晨,从温柔乡醒过来的赵科看着身边熟睡的小妞,忍不住又把手伸向她光溜溜的大腿。两个人又甜甜蜜蜜缠绵一次,他才打开手机。看到谢延安电话后边,还有自己老婆打来的十几个电话,他脸色一变,迅速坐起来。卡巴几下眼睛,拨通了自己老婆电话。
当老婆告诉他,昨天晚上的本市新闻,播出记者在社保局门前采访退休老人后,谢延安打来电话找他。他美妙的春梦是彻底醒了,赶紧穿好衣服,离开会馆。当他打电话告诉谢延安,去他家里汇报工作时,谢延安很平淡的说:“今天是周日,咱们都好好休息吧。明天上午9点你到我那里去,有什么事在办公室说。”
第二天赵科的车刚进市委大院,两个纪委的人便走过来,向他出示了证件。
“你们不要误会,是谢书记叫我过来谈工作的。”
为首那个年轻纪检干部,板着毫无表情的脸说:“我们知道你是谢书记叫过来的,但不是谈工作,而是要配合我们调查。”
他绝望地抬头看看谢延安那间办公室,那里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的。他知道,这辈子再也见不到那个曾经对自己耳提面命的人了。这世上的事,都是自作自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