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这些小姑娘平时一定要记得爱惜自己的身体,瞧这一个个瘦的。”
烫着时髦卷发的校医大妈给昏睡的蒋纯量了体温,又扭头上下打量了我一眼。
我浅声道:“阿姨,她没事吧?”
“放心吧,休息一会儿就好了,等她醒了记得让她把药吃了。”
“好的,谢谢阿姨。”
看时间,还有两节课就到午休了,我不想留下蒋纯一个人,当即搬了把椅子坐到了她床前陪她。
近来入夏后天气越来越热,屋里面积不大,不一会儿就明显有些闷得慌,我拉开了窗帘打开窗户,又掏出纸巾给蒋纯擦了擦汗,慢慢地,我的动作就这样停了下来。
如果说之前的感觉还可能是我的错觉的话,那么从这一刻起,我就完全可以肯定了。
比之前更加剧烈的悸动。
凝视着她的睡颜,我的眼神再也无法移动分毫。
“小纯。”我试探性唤了她一声,见她没反应,一直压抑的情绪从心间迸发了出来,逐渐决堤。
现在看来,或许从初见那天开始我便已经陷进去了。
阳光布满了房间,四周都是暖意,在那些暖意的烘托下,我的掌心冒出了汗水,抬眸看了一眼,校医走时带上了门,此刻这屋子里只余下了我们两个人。
不会有人知道的吧,我屏住呼吸,目光再度落在了蒋纯洁白的脸上。
忍不住想离她近一点,在近一点。
直到她纤长微卷的睫毛近在眼前。
我感觉自己偷吃到了世上最甜蜜的糖果。
可惜,全神贯注的我没能觉察到窗外传来的细微动静。
不久后,待蒋纯醒来时,我已经收敛了心神静望着她,她浑然不知,我的心里既庆幸又失望,看向窗外,太阳隐在了云里,刚刚发生的一切恍如一场梦,事实上,也确实算是一场梦。
只有我一个人沉浸其中的梦。
这样也好。
可惜,若是没有后来就更好了。
回到班级里,许久没在我眼前晃过的陈一佳又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了我面前,我拉着蒋纯,她意味深长的眸光不紧不慢地停在了我面上,我从里面看到了满满的窃喜和一丝寒意,心跳突然剧烈了起来。
莫名有种心虚感。陈一佳是找到反击的办法了吗,接下来她又会对我和蒋纯做什么,揣着担忧过了一天,下午放学和蒋纯分别后,我在路口与她狭路相逢。
她靠在树上,恢复了往日的嚣张神情,见我杵在原地,朝我咧嘴一笑:“哟,还亲自送她回家啊,可真是姐妹情深!”
她刻意加重了那四个字,显然意有所指,我身躯轻微一僵,憎恶道:“你又想干什么。”
心里清楚,她来找我肯定没有好事。
陈一佳目光灼灼盯住我,细细打量了我一遍,眼神明显更加异样,语气也不阴不阳了起来:“李影,我还真是没想到你会是这样的人,果然是人不可貌相,想当初,你可是班上很多男生的女神。”
“你有病吧?”
“呵呵,可谁能知道,他们这位女神,”陈一佳刹那间抬高了音调:“却是个彻头彻尾的变态!”
我心内大动,一瞬间宛如山崩地裂,震得我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表情,她知道了?她看出来了吗!我不甘心的瞪着她,咬紧了牙关半天不敢应声。
“怎么,不承认?”她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知道吗,自从你威胁我过后,我就一直在想什么时候我也可以抓住你的把柄,这件事原先我也不敢确定的,可你看她的眼神从来就不对,而且你除了她之外从不和班上的其他人接触,尤其是那些男生。”
“那又怎么样。”我不死心的反驳道。
陈一佳冷笑一声,环起双臂:“看你连撕了好几个男生写给你的情书后我就觉得哪里不对劲,你对我们这些人不屑一顾,却偏偏对着蒋纯笑得比谁都开心,一直到昨天上午,我运气不错,碰巧也撞上了一场好戏。”
熟悉的词汇,和当初我警告她时说的一模一样,奈何这回我们的身份对调了过来。我心内一阵荡漾,忆起昨天上午,更是转瞬间凉了半截,还未喘口气,便被她接下来的话直接打入了地狱。
“你在医务室里干了什么好事我可都看的一清二楚,李影,你可别说那也是我看错了,想多了,看不出来,你可真够恶心的。”
“你偷窥我?”
“不偷窥又怎么证实我的猜想呢,没想到你还真是个变态。”
面对她嫌弃又好整以暇的扭曲笑脸,我的心仿佛裂开了一个大口子,完了。
“瞧不出来你表面这么清纯,内里竟然这么下作。”
半刻后,我咬牙颤着嗓音道出几个字,“你住口。”
语调已经没了往日的从容,满满都是羞惭,陈一佳与我积怨已久,见我失态,立刻绽开了绚丽又暗暗透着威胁的深沉笑容:“怎么,生气了?还想像以前一样让我闭嘴?”
“哼,你说,蒋纯那个蠢货知道你的心思吗?”
这句话如一道惊雷劈在我心头,顷刻间,我目眦尽裂,“陈一佳!”
“我看她也不知道,不然你也用不着偷偷摸摸的在背后干这种见不得人的事,凭她那个傻兮兮的样子,一定还一心一意拿你当最好的朋友,天哪,你说要是我要是告诉了她,她会不会和我一样恶心?到时候场面肯定精彩极了。”
“你别以为她会信你的鬼话!”我徒然断喝着。
“她不信也无所谓啊,”陈一佳笑得越发开心了,表情甚至还带着憧憬:“我可以把这件事情传出去,让你们两个都参与其中,到时候信不信就不由她了,反正在旁人眼里你们都一样,都是变态,哈哈哈。”
我惊恐道:“你敢!”
“有能耐你来打我啊,李影,当初你威胁我的时候不是很厉害吗,我倒要看看,是我的事情更惹人非议,还是你们两个这件事更精彩更耸人听闻!”
还用说吗,陈一佳自小生活在镇上人的议论中,那些人对她家的事怕是早已见怪不怪了,而我和蒋纯都是邻居眼里的乖乖女,若真被捅出去,不知要吓坏逼疯多少人。
蒋纯第一个不会原谅我。
我觉得自己快要疯了,为什么,为什么偏偏要让陈一佳发现我的秘密,她这个疯子本来就是最不该目睹的那个人,现在这件事被她知道了,她绝对会不惜一切代价闹出去毁掉我和无辜的蒋纯,毕竟我之前也狠狠威胁过她,我该怎么办?
“这种事可真是够新鲜的,”陈一佳还在不住感叹:“到时候全镇包括学校都会炸锅的,看你们还怎么抬得起头来,对了,首先我要先去告诉那个蠢货,看看她会是怎样一副表情,啧啧啧。”
见她仰起头往前迈了几步,我面目一变,急忙冲上去拽住了她:“别告诉她!”
“哦,如果我偏要说呢?”
她神色阴冷的转过了头来,我看着她,泪水如同断线的珠子一般簌簌掉落:“求你了。”
饶是再冷血,她的神情也闪过一抹错愕。
“我之前不是故意要威胁你的,那次去厕所我是真的想安慰你,你知道吗,我以前也遇到过这种事,所以我能理解你,那回我是真心想帮帮你的。”
我抓着她的衣袖,眸色恳切,一席话说得动容无比。
这个时候,往往还是需要用这种招数。
经过我一番潸然泪下的乞求和共情,陈一佳明显冷静了下来,我那破败的过去又一次帮了我一个大忙,许是没想到我高冷面目的背后藏着这么不堪的过往,她的内心平衡了些许,犹豫良久才冷冷道:“好,看在你这么求我的份上,我可以暂时不告诉别人。”
未等我开口,她的面容再度晦暗不清:“比起你,我更想逼死的人是蒋纯。”
我含泪的淡笑霎时凝在了脸上。
“我现在的生活都是拜她所赐,所以李影,你不要逼我,要是不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你的事,最好离蒋纯远一点,只要你不在护着她,我们的账可以以后在算。”
语毕,她踏着夕阳款款离去,没注意到身后我阴郁幽暗的目光一路紧紧追随着她。
陈一佳,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低头注视着地上被拉长的影子,抬脚将旁边掉落的树叶碾成了碎渣。
怎么办,如果按照陈一佳所言,今后我只能任由她欺凌蒋纯,而且听她的口气,不日似乎还要对蒋纯有大动作,要是不照她说的做,我的事随时都会曝光。
果然,被人威胁受到挟制的滋味真不好受。
陈一佳对于我和蒋纯,始终是个大祸患,我要怎样才能既可以护住蒋纯,又不让她把事情说出去?
不,暂时隐瞒下来还不行,必须是永远不会说出去。
念此,我久久沉寂的神情略微一凛。
过后见了蒋纯,我生怕陈一佳会出尔反尔,忙叮嘱她离陈一佳远一点,我不敢想象她知道了之后会是什么反应,就算不是和陈一佳一样的恶心,也肯定不会在接近我了。
我不能失去她。
按照陈一佳的性子,这之后我稍有不顺她的意,她便有可能会把事情说出去,完全就是个随时会爆炸的定时炸弹,怎样才可以彻底解决她?
好像这世上,只有一种人是永远不会泄露秘密的。
我垂着头在本子上一笔一划的写着字,反复衡量,纠结着。
终于还是狠下了心来。
我无法承担秘密泄露出去的后果,也不愿意整日生活在惧怕中,那就对不起了。
不过是再一次踏入黑暗里,对于我这样已然陷进去的人,在陷深一点也没关系。
接下来的几天,陈一佳还算信守诺言,而我则在放学后,借故在整个黎水镇四处转看,曾一度想要放弃的,可惜那天早上,我还是寻到了一处还算合适的地点。
蓄谋的乌云正在慢慢聚拢。
我定下了念头,赶在上课前几分钟跑进教室时,蒋纯叫我:“李影。”
转头看她面色沉重,我的心跳到了嗓子眼:“怎么了?”
“陈一佳没有对你做什么吧?我看你最近不太对。”蒋纯担心地看着我,我没敢多看她清澈的眼神,“没有。”
无论是之前发生的事还是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我都不愿蒋纯知道,她就每天开开心心的生活,留在我身边,就好。
“那就好,今天她们说陈一佳在外面找了几个男的,不知道要干什么。”
陈一佳,你就非要这么揪住我们不放手吗,我安抚着蒋纯,咬牙道:“不会的,她不敢。”
她不会不敢,那几个男的,估计就是来印证所谓的:逼死蒋纯。
好吧,是你自找的。
我在心里默念这句话,重重叹息了一声。
放学后,趁蒋纯被老师叫去,我找机会偷偷对陈一佳耳语:“一会儿找个人少的地方等我一下,有事和你说,别让其他人知道。”
送蒋纯回家后,我缓了一阵才返回学校,陈一佳在学校的小花园里坐着,见我来了,不耐烦道:“说吧,什么事。”
“你找来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想干什么?”我下意识冷道。
陈一佳顿了顿,“你这是在质问我?”
我挺直的身躯弯曲了一点:“我没有。”
“那就好,告诉你,以后我和蒋纯的事你少插手。”
这么说就真的和我想的一样,她是真的要对蒋纯下狠手了。
我抿唇举目四望,此时校园里的人流已经散尽了,视线里没有半个人影,连锁楼门的老大爷都不知道去了哪里,夏季里,操场上林木茂密,一条小道正好与花园的路相连,我朝陈一佳偏了一下头:“走吧,先换个地方。”
她莫名其妙道:“去哪儿?”
“换个没人会听见的地方,你也不希望我们的谈话泄露出去,对吧?”
见她不动,我软下声调循循善诱:“找个人少的地方把我们的事好好解决一下,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老是提心吊胆的,这样很影响我的学习,而且我也有些问题想问你。”
她嚣张惯了,自然很吃我做小伏低这一套,犹豫了会儿总算起身跟上了我的脚步。
我望向前方,面上的乞求一下子消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