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是一条八尺多高的彪形大汉。时节已入深秋,正阳观山高风寒,他只穿了两件单衣,透着衣服显出身体十分精壮,这体格绝了,不用练武也能对付三五个汉子,可惜他身穿麻衣,右耳没有耳轮,一只耳朵缩成个疙瘩,恁好一条汉子居然是个残疾的赶尸匠。
“你……这……还是算了。”苏亮带着嫌弃说道。
赶尸匠是个低贱的行当,一身麻衣看了让人膈应。苏亮也是找个理由,真心有点害怕这个人。
“你说了要人来……我不是人么?”赶尸匠生气了。
再世越女起身上前,在俩人中间说道:“苏兄你可要言而有信。是骡子是马遛了才知道,有人要打你如何退缩?只是你们不要伤人,点到为止。”
苏亮点头,做好了准备。
“得罪了。”赶尸匠一抱拳,上来就抓苏亮的肩膀。
如此正中苏亮下怀。苏亮的鹤手一勾,带住赶尸匠的手腕,一拳击中胸肋相交之处。再世越女正要坐下,回头一看不好,立刻转回。
赶尸匠硬接一拳,一把抓住苏亮的手腕,另一手也已经收回,托住苏亮的肘部一扭,周边有人叫了出来,要出事!
“诶”,“啊”两声,苏亮和赶尸匠同时向后倒退,再世越女一手拉着一个,瞪着赶尸匠道:“你要做甚?”
赶尸匠傻楞地看着再世越女。再世越女看他的样子知道这是个浑人,应该不知道手下留情。
“你拉偏把,不来我已经赢了。”赶尸匠是真的浑。
再世越女苦笑一声,问他:“你练了几年的摔子?”
“三年。后来还练了拳脚,只是拳脚不痛快,哪里比得上摔人爽快?尤其这么一扯。”赶尸匠提起摔跤便来了兴致,连说带比划,两眼露出凶残的光芒。
再世越女这么凶残的人,看了他的样子都后脊背发凉。
“你扯坏过多少人?”她问。
“只扯坏了一个师兄,以后师父就不让我跟人动手,练拳也没人陪我。不过我有办法,我去扯尸首,扯了好多尸首的胳膊,只剩两根筋连着。”赶尸匠得意地说。
“人家打你没有用力,你这叫趁机偷袭,下次不许这样。”再世越女说着叹口气。不知道这小子听不听得懂。
她早知道这小子练的摔跤,没想到还是个小魔头。
赶尸匠想了想,说道:“他拳头有多大的力?打拳也是一样,怪他没本事。”
“你比他强就伤人,那我是不是能伤你?”再世越女生气了。
赶尸匠一噘嘴。虽然听到人说再世越女厉害,心里还是不十分相信。
再世越女一巴掌拍在他屁股上。这还是用了一个震字诀,不然就是屁股开花。“啊呀!”赶尸匠叫了一声,浑身打着哆嗦,瞪眼看着再世越女,“服了,奶奶!你不伤我,我也不伤人……”
“我也不欺负你,这场你赢了。你站这里,等下有人跟你比试。”再世越女看赶尸匠不再凶恶,转身回去。
一边的苏亮心都要碎了。冷彪说的没错,自己果然是花拳绣腿,这可咋整?
“鲁思齐求教,这位赶尸门下报上名来。”鲁思齐边说,边下了场。
他不怕被赶尸匠扯断胳膊,一是自己功夫扎实,二来有哥哥在呢。
赶尸匠很为难,想了想说:“在下……师父姓时,我是第十二个徒弟……叫我时十二就行。”
当赶尸匠是有条件的,要犯孤寡,因而多是被父母抛弃的弃儿,还要身上有缺陷,他们常常不知道自己的姓名。时十二除了师门中人,不跟外人说话,只知道自己叫十二,然而他是个聪明孩子,片刻之间便为自己取好了姓名。
鲁思齐点点头,说道:“时兄请了。”活动一下手脚,拉架势一拳打来。
时十二闪开这一拳,鲁思齐直进中宫,时十二向下一抓,鲁思齐伸臂一挡,另一拳闪电般击来,时十二抓到了鲁思齐的胳膊,却被他一拳击中,手自然松了,踉跄退了两步。鲁思齐身子一沉,低弓低马,一拳接一拳打出,“张家老架。”有人叫出。
张家老架是老式的张洪拳法,当今江湖中会的已经不多,很受推崇。鲁思齐身形很低,时十二的抓摔不好使,只好连挡带退,趁机猛吸了几口气,气运全身,然后迎着鲁思齐的拳头硬抓下来,鲁思齐连打他两拳,时十二全然不顾,将鲁思齐的胳膊抓出两处淤青,一处还抓破了皮肉。旁边鲁思达看了直摇头。弟弟的内功还是弱了,若是自己上场,时十二要受些伤,不能如此嚣张。
大伙儿都为鲁思齐不平。按照点到为止的规矩,时十二已经输了,然而时十二练的是护身功夫,又是个摔子,不能这样评判,可这样问题来了:时十二体格不凡,又有护体功,鲁思齐除非击打他的要害,不然只有被他欺负,这要打他哪里?
鲁思齐拳法一变,使出八荒神拳。“输了。”再世越女小声对旁边人说了一嘴,赶紧上前,如同一个伺候人的老妈子。
八荒神拳善用膝肘,也用肩胯,浑身都是武器,对付时十二这种皮糙肉厚之人正合适,然而八荒神拳适于力猛之人,鲁思齐是用巧劲的,他用八荒拳是取败之道。
这时鲁思齐身形高了,着力攻击时十二的头颈。时十二由于拳法用的不熟,刚才一直都用摔法,现在放开手脚,跟鲁思齐拼起了拳法,居然并不吃亏。两人正在拳来掌往,时十二再用摔法,抓住了鲁思齐的胳膊,鲁思齐屈肘撞击,时十二力大,向外一推破了肘法,双手抓住胳膊一拧,猛地肩膀一疼,被再世越女一把扯开。
“你又在拉偏把?”时十二委屈地看着再世越女,噘着嘴说,“我只是治住他,没想伤人。”
“算你赢了。”再世越女无奈地望着他摇头,转身对众人发怒,“你们这些没用的,一个……一个笨人都没人打得过,真丢死人了!”
“我来”,“俺来”,“看我的”,人群中好多声音在说。
于宝直接冲上来,别人也不甘落后,“娘哎。”时十二看众人饿虎扑食一般过来,吓得一把抱住再世越女。
时十二是个山里的苦命孩子,虽然长得五大三粗,心里还是稚嫩得孩子一般。
时十二抱着再世越女,看着就是一个大汉怀抱着个女娃娃,众人都笑得一团,没心思打架了。再世越女推开时十二,对众人发火:“你们不知道一个个的来?又不是群殴。再说,也让人家歇一歇。被你们气饱了,明儿不来了。”
“那怎行啊?”于宝过来,拉住她的手,依依不舍。
周围人也过来按肩揉背,一点不知道男女有别,再世越女推开他们,坐回椅子上休息。
过了一会儿,鲁思达问时十二:“你歇息的好了么?我们来一场。”
“我来”,“我要来”,于宝等几个人在抢。
其实鲁思达已经摸到了时十二的底细,要帮弟弟找回面子,别的几个都是高手,看时十二好欺负。
“鲁朋友你不能来。”一个魁梧的汉子过来,正色说道,“你的兄弟都不在乎输赢,你又何必缠着?一定要分个高下?”
汉子叫霍刚,是大伙儿公认的高手,鲁家兄弟加起来也不是他的对手。他说的有理,鲁思达比时十二差不多,打起来可能要两败俱伤,鲁思达点头,不说话了。
“于兄弟,你要跟老刘抢么?”一位看上去不起眼的汉子,冷冷地对于宝说话。
于宝只知道此人姓刘,至于名字和武功大伙儿都不知道,于是不服气道:“你一个无名之人,于某要让你不成?”
“那让你看看俺的功夫。”老刘说着,双臂一抖,来到中间。
老刘大喝一声,走出一趟拳来。只看他身形翻滚,步履坚实,尤其舞动双臂之时,恰似一个风车,周围风声激荡,幻化出一圈的臂膀。老刘最后又是一声叫,一个旋子飞身空中,竟然转了两圈,拳脚并出,真如同刮起一阵旋风,众人看得眼花缭乱。
人们大声叫好!这是真的叫好,跟苏亮练拳时那种看跳舞的叫好声全然不同。
“八臂哪吒啊!”有人惊呼。
霍刚走上前去,拱手说道:“这位……老友一定是有字号的,敢问尊姓大名?”
老刘胡须颇重,看不准年龄,霍刚一时不知道该叫他前辈,或者叫他老兄,于是说个老友出来。
“沧州铁臂刘,无名之辈。”老刘谦虚地笑着。
人群中立刻有人说话:“这是沧州大大有名的铁臂刘哇?在沧州排第三,看这个样子,第一第二都说不定。”
“这么厉害啊!那可是沧州啊。”有人惊叹。
沧州自古便是武林人士的乐园,藏龙卧虎之地,能排老三也绝不一般。
“久仰,原来是名扬江湖的铁臂刘啊,往后多多指教。”霍刚赶紧一拱手。
铁臂刘没顾得上理他,直接来到时十二面前,拱手说道:“时兄……”
时十二发出一声怪叫,双手抱头,转身鼠窜而去,铁臂刘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