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龚昌那一脸真挚的歉意，中信轻轻摆了摆手，自问自答着：“你知道那天董事长过来跟我说了什么吗？他指着那几台服务器说，就是个铁壳子里面装了俩风扇，怎么卖那么多钱呢？他又指着那几台电脑说，加一块儿也没他一台游戏机值钱。”
龚昌接话道：“他不懂技术，所以，他的眼中永远看不到真正的价值。”
中信再言：“可他又说了，虽然我们开发的这些东西看不见也摸不到，但他相信这些是值钱的。”
龚昌又道：“这又说明了他尊重知识，有长远的眼光。”
“可我告诉他，这些东西说不值钱确实分文不值，两块钱一张的碟片就能装下这屋里所有的东西。”
“那是肯定的了，就算视窗操作系统，也就是一张光盘而已。”
中信轻轻点了点头：“嗯，你说的对呀！”
那一丝若隐若现的笑意，被龚昌捕捉到了，他挠了挠头，似乎有些茫然。
中信突然问道：“对了，龚昌，你说瞎子摸象中的瞎子是真的不知道大象长什么样子吗？”
面对这突然跳脱的问话，龚昌选择了更为聪明地回答：“既然你这样问，我猜瞎子其实是知道大象长什么样子的。”
中信追问：“可瞎子确实没见过大象啊？”
龚昌认真地解释道：“瞎子只是眼瞎，并不是心也瞎了，瞎子的触觉本来就很敏锐，而且大象是活物，耳朵鼻子尾巴啥的都是长在同一个身体上的，瞎子不可能只摸到一个部位就停下了。”
中信再问：“可事实上，瞎子就是不该停下的时候停下了，而且还争先恐后地说着他们认为的大象样子，这又该如何解释呢？”
龚昌思考了一会儿，再次回答道：“那就是瞎子在讨好国王，逗国王开心了，他们自然就能得到更多的实惠了。”
“我不得不承认，你属实聪明，这样的解释确实观点很不一般啊。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既然国王眼不瞎心不盲的，他又怎么会看不懂瞎子们刻意溜须的表象呢？”
“这？”
龚昌不知道该如何作答了，对于中信反复变换的角度，他真的茫然了，不知是因那问题本就难以回答，还是蓦然明白了些许内涵。
“其实啊，我们每一位普通人，都是在不断地扮演着国王亦或瞎子的角色，看破不说破既是智慧也是纵容，更是明哲保身的颓废；蛇吞象既是眼盲也是心瞎，又或许是一种不屈的意志呢？这世间万物本就没有对错，每个人所处的立场不同，观察的角度有异，又有谁能真正站在高处指点他人呢？”
说完，中信终是点燃了那支被他玩空了半截的香烟，抽了起来，浓浓的烟雾弥漫开来，把那位不抽烟的技术总监笼罩了进去……
窗外已是晚霞漫天，预示着明天还是个好天气！
咳~咳~
两声被压抑的咳嗽传出，中信赶紧掐灭了香烟，现出淡淡的歉意。
“实在抱歉，我一时烟瘾犯了，没有顾及到你的感受，见谅。”
“不碍事，不碍事，与你吸烟无关，是我有慢性咽炎。”
中信关切道：“哦，那你也需要喝喝茶了，润肺平喘可清心，对慢性咽炎应该也是有些作用的。”
龚昌再次抬起真诚的圆脸，看着中信说道：“顾总，谢谢关心，我没事儿，回头我去买点儿茶喝喝，那套数据库最迟明年年底就能全部开发完毕，这已经是最快的速度了。”
“茶就不用买了，下周一我送一斤铁观音给你，至于这个时间嘛，我明确表示我等不及！”中信似有笑意。
龚昌肉疼地说道：“数据库需要大量地修改重构，实在是来不及啊，就算加班加点赶工，最早也只能提前到中秋节前后。”
“我最多可以容忍到植树节。”他的笑意又重了几分。
龚昌惊呼道：“啊？根本不可能，这可是价值几千万的软件啊！”
“我今天莫名想喝酒了，你陪我喝一点儿吧？”他的笑意浓郁了起来。
“我不会喝酒，你是知道的。”
“不要紧，慢慢学嘛，男人不能太纯粹了，我也得好好学习学习了，只会抽烟喝酒讲故事可不行啊！
说着，中信又拿出了一根烟敲了起来，神态极其地放松与痞气，话语间似乎满满的道理，又似乎全是废话，龚昌却有些无奈地憋红了脸。
“顾总，我晚上和女朋友约好看电影的，真的不能陪你吃饭了。”
说着，龚昌双手按住双膝，似要站起：“不管怎么说，我也是公司的一员，那个事情你就不用再操心了，我来想办法逼他们按你要求的时间来完成。”
“好的，我就知道你一定行，另外，我也想批评你一回。”
中信略一停顿，龚昌急忙端正了坐姿，却见中信的脸色并无严肃，而是淡然祥和一片。
“咱们初次见面时，我就说过，你我之间，没有什么顾总龚总的，只有为了防伪项目而走到一起的兄弟，可你今天屡次喊错了，下不为例，如若再犯，抽烟喝酒你任选一样吧。”
“好的，老顾，你放心吧，以后绝对不会再喊错了。”
龚昌似乎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语气轻快了起来。
“嗯，需要搭便车吗？”
“不用了，我坐地铁很快的。”说着，龚昌已经站了起来，似乎真的很急。
“那好吧，我就不耽误你的风花雪月了，你先走吧，我还约了个朋友过来。”
中信起身相送至门口，他没有立即转身回去，而是更前行了几步，来到玻璃幕墙边，躬身趴在了栏杆上，看向写字楼前的地上停车场。
一个急匆匆的人影出了写字楼，径直朝着一辆黑色的轿车走去，两声短促清脆的迎宾欢叫，两只贼溜溜的大眼亮起，镀铬的双肾进气格栅隐现，那人拉开车门坐进了驾驶室，氛围灯下是那张真诚的圆脸。
中信苦笑着摇了摇头，转身回去背起单肩包，锁好公司大门，走出了写字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