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温度来看他很正常。
已经很长时间没下雪了,丹融峰的弟子陆陆续续都回到住所清修,本来嘲哳的周遭变得安静很多,但那只是错觉而已。
城里的书铺热闹非凡,他们所在的无人角落不热闹也不冷清,一双黑沉深邃的眸子坚决而温和地注视着斗篷下面的姑娘。
白宸舟额头擦着那只手回视对方,她什么都没有做,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张最想出现的脸,不知道在想什么。
看到他眉眼的那一瞬间,仿佛坠入了漫天星河,这一刻,没有别人,他们的眼中只安静地倒映着彼此的身影。
漆姬帆笑一笑,显得很真诚的样子,靠过来紧盯着她的眼睛,仿佛要将她看穿,往常磁性的低音竟变得有些孩子气:“妹妹,开不开心,笑一个。”
她嗤笑一声:“你好神经病啊。”
话音刚落,默不作声地把东西都收到储物戒里。
察觉到她情绪不太对,漆姬帆很认真地问道:“你怎么了?”
“没事。”白宸舟站在原地摇摇头,静静看着不远处捧着书籍离开的身影:“似我这般良善的人,自然不会麻烦到让别人来解决。”
无论是烧了毁了还是从源头上切断,都是她一人之事,与旁人无关。
这些东西反正碍不到自身,便是归纳于无关痛痒的琐碎之事便好。
意料之中的调侃没等来,已经附着上深深牙印的手指却被人握着手腕不容置喙地从口中拽出。
“以后别咬自己的手指了。
白宸舟没有说话。
“咬我的。”那道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她沉默了会儿,看着渐渐消失的牙印和手腕上肤色不同的手指缓缓呼吸数次,手心握着的夜明珠用力到要捏碎。
白宸舟情绪几经变换,最终转过头来,直视漆姬帆的眼睛,半是玩笑半是冷嘲道:“可是我不疼,怎么冷静下来,你疼了,久而久之肯定会对我有所埋怨。”
话落就落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他整个人蓦地抱住她,带来的气息那么冷,连他的怀抱都仿佛是一道冰冷的墙。
白宸舟疲惫地重重叹了一口气,觉得心里很乱,可她不知该怎么做。
每一次发生令她害怕的事,她都希望有个人能抱抱她。
我冷了很久很久的心,忽然暖和了起来,可是为什么给我这份温暖的人,却是个大冰坨子?
拥抱是能带给人力量和温暖的举动,哪怕对方曾经让你无比厌恶,可人呐就是贱,会贪恋那种感觉,觉得不重要没必要去追究的事就抛之脑后,只想着汲取那一刻幸福的冲动。
一时间空气有些安静,路人脚步匆匆,呼吸声心跳声清晰可闻。
夜色深沉,命星交相辉映。
她闭了闭眼后退半步,抬眸看着漆姬帆眼里流露出很是复杂的神情:“水寒星,你是不是……”
“是什么?”
白宸舟笑起来,笑意里带着几分好奇几分窃喜:“还喜欢我呢。”
漆姬帆大脑空白了一瞬。
她语气自然欢脱:“要不然你对我这么好干嘛,中央空调?啧。”
还没等到回应,她便紧接着嘲弄道:“如果你和你未婚妻的婚约还在,就不要想跟我有什么,她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是你们该解决的问题。即便是她错了,你要无所谓的跟着错下去吗?”
漆姬帆说道:“我父亲已经同意去退婚,女方家也同意了。”
这一刻她说不清自己什么心理,好像只有心会跳了。
“恭喜。”干巴巴吐出两个字,顿了顿又道:“虽然我不讨厌你,但是我们并不合适,做朋友是最好的。”
为了转移话题,白宸舟立刻看向别处。
“我饿了,请你吃饭。”
……
……
外地人最爱看此间姝色,本地人却看外地人看景。
有些东西便如这景物,看得多了,也就不在乎了;有些新鲜人物,幻想多了,也就无法自拔。
离开那处街巷,白宸舟和漆姬帆打算去吃点夜宵。
他们没有吃火锅,也没有吃烤肉烤鱼等一系列令人胃口大开的美味,只在一处馄饨铺子停下,她平日里饮食清淡,尤其喜欢带汤的面食。
在禅莲他们一起吃过很多次饭,有时是白宸舟去做些拿手菜肴,有时是去街边店铺里一间一间轮着吃个遍,偶尔会带上邬童和其他朋友。
身旁街道挂着红红火火的灯笼,还没桌子高的小孩提着各种各样的灯盏到处乱窜。
漆姬帆静静看着她吃了半碗,然后被宸舟有些不耐烦地往他嘴里塞了个空勺子。
被吓到的小犀牛震惊地看她一眼,那是有些不知所措的眼神,像极了一只懵懵懂懂的小动物。
还别说他这幅样子竟然有点呆萌,白宸舟笑了笑:“吃你的,别看我。”
他眼睛弯成好看的弧度,低下头吃着清鲜的肉馅混沌,又恢复成那副冷肃、高不可攀宛如高悬于天上孤月的神情。
白宸舟不知不觉勾起唇角,她喜欢漆姬帆独独对她的特殊……好像对自己十分执着的感觉,很暧昧。
她抬头,眨了眨眼,望向那隐约可窥见山岭重叠间巍然屹立的苍穹门。
如梦初醒,白宸舟平静问道:“你是因为婚约的事才离开苍穹门的吗?”
漆姬帆诧异地抬头看她一眼,之前画符曾说过他不是苍穹门弟子,她又如何信誓旦旦地确信他的离开……
几息过去他点头道:“是的,也因为你只能待在禅莲。”所以无论如何都要去试一试。
“唉?”
白宸舟心情甚好地笑了一声:“那你喜欢过她吗?你的未婚妻。”
漆姬帆一愣,随即语气很是稀松平常的回答宸舟:“没有,我们的婚约是利益关系绑来的。”
“曾经我一直以为属于这份婚约的另一个名字是……别人。”有些奇怪的,他迟疑着望向白宸舟,又垂眸道:“所以对那个女孩抱有了一份期待,直到发现她并不愿意,甚至对我丝毫不关心,以至于……很难喜欢上谁。”
白宸舟一下子忍不住说出了心里话:“那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这是一句没有经过大脑思考,但又似乎适合在此刻问出口的话。
她用生平最真挚最诚恳最明亮的目光等待着他的回答。
傻瓜因为说的就是你啊。
漆姬帆嘴角勾起一点不明显的笑意来,眼睛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认真说道:“因为你是白宸舟。”
“喜欢你,既慌乱,又欢喜,疯狂到——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已经疯了。”他的眼底是她看不懂的落寞与虔诚,他声音低沉,语气却坚定又平静。
白宸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就像孩子做错事被大人抓住那般,羞涩地抿嘴对漆姬帆微微一笑。
她脑子短路似的,忽然说起句插科打诨的口头禅:“不要慌,不要慌,太阳下山有月光,月亮西沉有朝阳。”
我踏马在说啥?!
语调欢脱,听起来有点搞笑,漆姬帆品味这句话,面露沉思。
蓦地,脑海里浮现出另外一张脸笑起来的样子,她语气有点低落莫名其妙的说:“你怎么都不笑一下呢?”
“你在想谁?”漆姬帆问。
她从对方的语气和神态中嗅出了一丝微妙的不满。
“想……”起闫隼了,白宸舟脸上挂着不开心的笑容说道:“祁景,好想祁景啊。有他在的地方我就觉得很自在,无论我讲的有多不好笑他都会笑。”
“那是我发小,无论我做错了什么,他都会原谅我,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了……”最后那句话轻得消散在空中。
过了几秒钟,漆姬帆忽然沉声说:
“放烟花了。”
不远处的天空果然燃放起几朵颜色不同的烟花,白宸舟笑起来,眼神中露出了几分怀念的喜悦。
她回过头,烟火的光映在漆姬帆脸上,还有他黑色的眼眸里,眼底光焰沉浮。
他的刘海乱糟糟地飞舞起来,但是五官很能打,在璀璨的烟花之下,样子很迷人。
这个人,比火树银花更绚烂。
白宸舟忽然很想跟他说:小犀牛,你要不要跟我在一起试试?
又一想,还是别了。
漆姬帆斜眸注视着面前白宸舟的侧脸,烟花散尽的余晖洒她身上,把整个轮廓映照得极其漂亮。
千万要冷静下来啊,宸舟做心里建设的恍惚间好像听到了他的声音。
“你说什么?”她忽然回过头来问。
漆姬帆猜测白宸舟可能是没听清,神色自然地又重复一遍:“我说,我觉得我还是喜欢你,我想告诉你这个。”
刹那间无数飞蛾忽然振翅腾飞,满胸膛的蛾翼扑动,心彻底乱的没有章法,心甘情愿死于短暂的烟火。
空气一时凝固。
直到白宸舟似笑非笑地直勾勾看他:“你知道飞蛾扑火这个词吗?”
漆姬帆被她盯着看,脸慢慢就红了。
夜空下,洁白的雪花像绒毛一样温柔地落在他乌黑的头发上。
沉默了一会儿,她的眉眼在夜风里显出了如诗如画般的风情,慢声道:“我喜欢你,便是飞蛾扑火。”
所以呢?
傻瓜才会选择自讨苦吃地飞蛾扑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