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电筒的亮光陡然在一片漆黑中被点燃。
这通道约有一米半宽,高有两米出头的样子,都是用数十斤的大青方砖砌成,米浆灰勾缝,顶上竟然是大块儿的青石铺就,厚度虽然看不出,想来应该不会太薄,要不然,凭着自己的耳朵,也不会在上面时完全听不出空洞感来。
手电光照射的尽头,大概一二十米远处,目之所及,竟然是一座双扇古朴的雕花油漆木门,上面铆着铜钉铜环。
钱清也顾不得许多,忙拿起手电筒照射冢门背后四围,左边的接合处,自上而下,竟然书写着几行黑色小字,他定睛仔细观看,不觉间吓出了一身冷汗来……
小字的旁边,正是他预料当中的石制销闩,他伸出手去试了试,可能是千百年不曾动过,有些闩死了。
钱清将手电筒放在脚下的地上,双手一用力,感觉有些动了,奈何石门向内倾斜,整个重量压在了闩上,仍旧是拉不动,于是他趴在洞口,朝洞内喊道:“仔细看看石门上方横梁,有没有露出槽线来??”
外面的军士应了声,过了一会儿,只听外面叫道:“严丝合缝。”
“好,找找看有没有尺长的棍棒之类,最好是铁棍子,递一根进来。”
又过了好一会儿,军士在那头叫着,钱清趴在地上将手臂伸了进去,接过一根棍子来,感觉分量不轻,拿手电一照,还是根铁棍,看样子应该是个门栓之类的东西,不及多想,他复又爬起身来,费了老大的劲将铁棍插入石闩与墙壁的缝隙间,左右用着巧劲儿,这才抬着它慢慢晃动着,终于拨动了那根手臂粗细的石制销子……
待到将销子完全从墙壁的闩孔中拨弄出来,钱清已然是大汗淋漓。将铁棍扔在地上,他复又趴在洞口,叫道:“多上几个人,试着推动石门右侧,看动不动……”
外面一阵躁动之声,过了一会儿,钱清只见那硕大的石门“嘎吱吱”一阵闷响,一线亮光破空切开黑暗,伴随着众人的惊呼之声,被推开了一尺多宽来……
门外,众人瞪眼围看着一身一脸灰尘汗水从里面走出的钱清,俱都是一脸的兴奋……
陈一旦忙从地上捡起了他的衣服,紧走两步塞进了他的怀里,嬉笑道:“你就不用亮膘水了——浑身上下七八十斤排骨,皮松肉老,巴掌大一块儿破布遮裆,不知道的还以为坟里面蹦出个山妖呢,嘿嘿。”
众人笑了起来,公良雪竟把脸一黑,还未开口,陈一旦早看到了他的脸色,慌忙收了嬉笑,正色朝着钱清拱手欠身道:“小的嘴欠,瞎胡闹惯了,给钱爷赔罪,您老绝不会怪我对吧?”
钱清一边穿衣服,一边爽朗大笑道:“我这一辈子快到头了,也没碰上个能跟我开玩笑剖胸膛的人儿,这“爷”字儿我当不得,兄弟若是不嫌弃我的出身,我以后跟你论兄弟短长,就算结拜,又有何妨!”
“此话当真?!”陈一旦一听,乐了。
钱清伸手指天,一脸正色:“赵君冢前,姓钱的吐口唾沫地上砸个坑!”
“噗通——”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一看,陈一旦没了。再低头看时,这家伙已然一本正经地双膝一曲,跪倒在了地上!
众人被他这一突然的举动全都给弄愣了,包括钱清在内,全都满脸问号的看着他……
“怎么?后悔了??”
钱清这才反应过来,“哈哈”一笑,就要下跪,却被他伸手生生又拦住了……
“兄弟这是,何意??!”
陈一旦此刻却骤然间耳聪目明口舌犀利地说道:“我跪着,老哥哥站着,当是恕我个罪——若要结拜,须要答应我三条,这三条,少一条,我不跟你做兄弟!”
“哦??”钱清登时来了兴趣,哭笑不得却又认真问道:“兄弟请说!”
陈一旦看看他,这才义正言辞道:“第一件:你这行当,折损福寿,损人不利己。自今日起,老哥得答应我今后不得再做探冢下陵之事,除非大义所使!”
钱清登时将眼睛瞪得老大,眼眶瞬间红了起来,泪水打着转,狠狠点了点头,“答应!!”
“好!老哥要是迫于生计,我陈一旦指天盟誓:但凡只要是我有口吃的,指定不让老哥你饿着,等你将来老死了,我送你清清白白去投胎!”
钱清的眼泪竟然“秃噜”一下滴了下来,抹着泪笑道:“我生平第一次听这咒我的话,是如此的过瘾!!”
“第二件,结拜可以,但我还有个兄弟,也得算作数,你要嫌弃他,就是嫌弃我!”
“当然!但不知道,你说的兄弟是……”
陈一旦伸手一指旁边一脸懵的孙大缸,道:“这不是嘛。”
孙大缸吓了一跳,苦着脸道:“旦叔,咱俩这辈分……”
陈一旦摆手笑道:“打我生下来记事开始,饿了你给我找吃的,挨打你给我当肉盾,瞌睡窝在你怀里,过水我在你背上,你虽年长我几岁,按辈分我是你小叔,可打心眼儿里,你是我亲哥。去他娘的狗屁规矩辈分,皇帝都没了,也该看看新世界了,哈哈哈哈。”
公良雪竟,钱清和众人俱都佩服的暗自点头,孙大缸的眼眶也红了起来,“噗通”一声,也跪在了他的身旁。
钱清见势又欲要跪,却再次被他拦住道:“老哥不急,听我第三件——”
“好,兄弟只管说!”
陈一旦挑大拇指一指身后的公良雪竟道:“除了血脉的父母长辈,我陈一旦敢跟天下人谁都不论长幼——可就是邪了门儿了!打从第一眼见到我小爷,这家伙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要钱没钱要人没人要饭一流不说,关键还从没教过我和大缸这俩挂名徒弟半分吃饭的功夫!可是今儿个我突然就雷劈天灵盖,通透了!我这小爷教我们的,是在这五花乱世里,活得像个人!!世道野鸡是世道的事,你得活出人味儿来!这是他经常挂在嘴边上的一句话。以前我不理解,现在我明白了。从前我听我爷叫他爷的时候,我还有三分不服气,可是今天我想说的是:爷,陈一旦真心受教了!我服了!!所以,你要跟我结拜,就得认我小爷!打今儿起,你见他,也得称爷!这一点,你要是觉得委屈……”
钱清突然“噗通”一声也跪在了地上,朝着公良雪竟麻溜儿地磕了一个头,嘴上一本正经道:“小爷,钱清给你磕头了!我是脸贴地的服你,绝对一点儿不委屈我!!”
陈一旦这才开心抚掌大笑道:“老哥老大,缸哥老二,我是老幺。打今儿起,咱们仨就是亲亲的亲兄弟了!从此后有难同当有福同享,我陈一旦在我小爷面前起誓:余生定当竭尽全力,睦邻里亲朋,为亲人家国,但凡有违人性良心,愿天雷滚滚,先劈我前面的俩哥哥吆……”
说罢,一个头也深深磕在了公良雪竟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