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末了的暑气在山坳里散不了,火红的日头悬在西天边。
老汉从山下的水田间把一束水稻扛上来,路似悬壁,老汉但也走得轻巧。
一个青年站在山腰间的茅屋外,穿着粗布衣衫。茅屋外的平坝上摆了一圈新鲜的稻谷,青年看老汉还没忙完,又蹲了下来。身边窈窕的女子似乎有些燥热,额间的细汗打湿了碎发,似有些不耐烦地扇了扇手。
直到太阳靠在西山,老汉才把最后一束水稻搬上来,摆在茅屋平坝上,摊成一个圆形。
青年拿出一坛酒,倒上一碗给老汉拿过去。
“今年这晚稻丰收了,剩下几日要连晴,过了这一旬,怕要下雨了,要赶着时日打了,晒好,能买上个好价钱。”老汉接过酒碗,仰头喝完了。
“酒不错。酒馆关了么?”
“关了,师父。”
“哈哈哈,我就好你酿这梅酒。放心,酒我已收好,放在你我知道的地方。这下我可尽情喝了。”老汉笑声爽朗,拍拍青年的肩膀。“那,你可以留下来帮我了吧。”
“师父,您这打谷的连枷也老旧了,明日我上集市为你买头驴来吧,您也不用那么累。”青年微微颔首。
“哎。”老汉摇头侧过身,“不用了买驴了,我这日子闲散,有事做才好消磨时日。”
“这姑娘,莫不是你的良人?”老汉这才发现青年身边还有个女子,颇为吃惊。
“不是,朋友。”青年笑着回答。
“哦,好。留下来吃饭吧,待明日再走。我再给你拿些药材。”老汉也不深究,走入了茅屋。
“好,劳烦师父了。”青年喊道。
“公子华,那是谁。”身边姑娘这才开口,很是不解。
“我的师父。”洛华回答。
夕阳已经消去一半的光华,模糊的橘黄色里山慢慢变成一个沉默的巨兽,洛华盯着山中一处出神。
“师父?那老汉是你师父?所以你将那些黄金搬来此处?你不怕我给镇山元通风报信吗?”
“是的,这里安全。报信?报信后你还会有黄金?我信你。放心吧,颜风姑娘,我答应你的,不会少。”洛华沉沉回答她。
“放心吧,我颜风认定的,不会反悔。只不过,那务农的老汉,怎会是你师父?”颜风依旧不解。
“我也不知道,是他救了我。我就与他学些手艺。”洛华暂且不想给颜风讲太多。
“哦。”颜风明白,也不再问了。
“等着吧,我师父的白面馍可是好吃得很呢,我这酒楼的手艺也是我师父教我的。明日再说明日的事罢。”洛华又收回眼神,且笑盈盈。
茅屋里亮起昏暗的油灯,袅袅的炊烟升起,飘散在落日中。
直到天上的星子渐亮,老汉这才将饭食拿出来。
“诶,小子,愣着干嘛,把桌椅拖出来,拿酒出来。”老汉喊道。
洛华正望着山间出神,听老汉喊道,忙从茅屋中拖出桌椅,点上两支蜡烛,帮老汉将饭菜摆上。
“姑娘,来坐坐坐。切莫见怪,我家这小子当掌柜几年,嘿,到家,还是要照顾我这老头儿。对了,洛华儿,将蒲扇拿出来,这夏日蚊虫多,莫咬着姑娘。”老汉笑着招呼颜风,颜风也不客气过来坐下。
“不会,不会。老叔叔,你可不知公子华当掌柜的时候有多威风,排面得很。这合昌城哪个不知哪个不晓啊,追他的姑娘可排到十里外去了。可他呀,在老叔叔这儿,可真孝顺呀,老叔叔有福气。”颜风拿起碗,为老汉满上酒,又给自己倒上了一碗。
“嘿,那不是。我这徒儿呀,跟了我十多年了,手艺多,心眼多,人长得周正,前天镇上的方教头还来说亲,俏得很呢。不过,就是不爱交异性朋友,姑娘能跟他相处,是他的福分。这人在江湖啊,就是要互相帮衬。”老汉笑着将一碗酒,仰头喝下,颜风又赶忙添上。
“那是自然,公子华这朋友值得。可是,公子华这才引我来见老叔叔,可是没把我当朋友。”颜风端着酒碗抬眼看着老汉,她想知道得更多。
老汉顿了顿,继续喝了一口酒,“姑娘,叫什么名字呢?”
“老叔叔,小女叫颜风。”颜风也将一碗酒一饮而下。
“颜风?”老汉愣了一下随即又笑起来,“洛华儿是我拜门老兄的儿子,老兄将他的儿子托付于我,我不去救他谁救他呢。”
“您是,洛阁主的拜门兄弟?敢问老叔叔的大名?”颜风楞了楞。
“嗐,我就是个无名小老儿,姓,姓刘,哈哈哈哈。想必洛华儿也告诉过你他的出生吧。我和洛阁主是年轻时交好,是拜过把子的兄弟,后来呀他成了大门派的首领,我还是市井谋生的俗人。有一天他找到我,让我在某一天去碎月山庄救他的儿子,我赶到时,却已血流满地,我寻遍山庄,在山林间隐蔽小路旁的草丛里发现了晕倒的洛华儿。我将他带在此处隐居下来,只想保他周全。”
“小路旁的草丛?”
“师父!”洛华刚找了蒲扇出来,没有想到师父会把这层关系告诉他才见过一面的颜风。
“好了,洛华儿过来坐着。这红烧的野兔,快凉了。”老汉招呼洛华快去坐着。
颜风看了看洛华,站起身撒娇似地将酒碗递给他,“公子,这夏日暑热,消消热气。何不趁这山雨欲来,大醉一场呢?”
“哎呀,颜风姑娘,洛华儿有时候还是有些害羞的。”老汉笑着搭话。
颜风看着洛华笑了笑,走过去拉着他坐下,“老叔叔,我可不害羞。”
洛华竟一时红了脸,颜风抿嘴笑着,替他满上了酒,示意敬他。
“既然颜风姑娘邀请,在下不可推辞。”洛华一饮而尽。
喝罢,夹了一块兔肉,尝了尝,颜风说道“老叔叔,这可是你在山中打的野兔?”
“是呀,这碎金山的野兔就是劲道得很。尝尝,用的酱油可是村上老张头酿的,也是一绝。”
“老叔叔,可是老当益壮呀。哎呀,怪不得这梅林酒家的菜食味那么好,原来承了您的手艺呀。”
“这小妮子,嘴真甜。再尝尝这白面馍,洛华儿从小就爱吃,这可是我老家的手艺。”
洛华也笑起来,“颜风,你可好福气,逢年过节我才吃得上的一口白面馍,师父这就给你做了。”
“那是,老叔叔心疼我啊。”颜风此时觉得这颗悬在刀尖十几年的心,终于可以放一放。
“哈哈哈哈。喝!”
这蜡烛的光摇摇晃晃,夏虫嗡鸣,冲不透山坳间浓重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