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桂航道,十几艘官船逆流而上。
元宇澈枯坐船头,怀王和宋简书则在船舱内对坐,默默陪他。
听说六弟在涠城情绪更加低落,怀王和未婚妻很是着急,借办婚礼之机,终于将他请离涠城,一起进京。
换个环境,六弟的心情也许好转些。
元宇澈如何不知他俩的心意,但是心里压着大石头,也只能寡言以对。
他懊悔,自己应该坚持握住“筝妹妹”的手不放,即使潮水滔天,即使海枯石烂。
铭牌的丢失是一个考验,放手更是一个考验。
他清楚记得,就在放手之后,潮水扑过来了。
如果,如果决不放手呢?
他错失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这机会,不再有,不再有了!
因为,他后来潜水下去,那二十幅岩画全不见了,只有空荡荡一片崖壁。
这是上天对他最后的惩罚。
接下来十几天,他千万遍呼唤小兔子,向她忏悔,求她回来,但是没有一次得到回应。
小兔子再也不肯出现在梦中。
江风吹过,元宇澈瘦弱的身体开始摇晃。
船舱里的二人对视一眼,眸子里全是深重的担忧。
虞都,心景宾馆客房。
“小老乡,我打听好了!”李仲焕兴冲冲跑进来。
玉丽筝伸手止住他的毛毛躁躁:“非诚勿扰,非要事勿冲动。”
“我这不见你吃不好穿不暖,一副被休的怨妇样子嘛!”李仲焕提起桌上的茶壶,对着壶嘴咕嘟咕嘟喝了几口。
玉丽筝逗着笼里的八哥:“何事值得如此喧哗?”
“今早,楚王到农庄找我。”李仲焕说着,观察小老乡的反应,见她耳朵稍稍侧了侧,知道她上了心。
“原来,他也看出岩画的秘密,看出少年似他,女孩似你,他也伸手去握你的手,只是,樊总领忽然来报,说他的铭牌遗落在鲤城酒楼了,慌乱之下,他松了手去找铭牌......”
玉丽筝听得入神,不由自主点了点头。
“因为,铭牌就是你那枚赛车纪念章,上面有你的形象,他一直视如生命。”李仲焕解释说。
小老乡眼圈红了。
“后来涨潮了,潮水很大,樊总领就把他拉下山,去见子华君了。”
哎,情有可原吧!
“其实他马上后悔了,从子华君那里拿回铭牌后,他立刻跑回螺笛崖,守了一夜,第二天又潜水下去找,可惜岩画不见了......”
玉丽筝惊呼出声:“不见了?”
“只剩下光秃秃的崖壁,一点图画的痕迹都没有了。”
玉丽筝沉吟起来。
“小老乡,殿下说错失唯一机会,再无见面可能,我看到的他已经生无可恋了。”
“还是那么傻。”玉丽筝嗔怪一声。
李仲焕趁机替室友抱不平:“你说他早早放手,可是,换一个角度,难道不是你伸手迟了?我猜你早就看出少年少女的秘密,却没有当即伸手握住,而是和这个道别,和那个再见......”
“不是的!”玉丽筝连忙为自己开脱。
我只是和申姐姐磨叽了......
这错误不能说,两老乡之间她得碾压李仲焕一头。
脸颊滚烫,玉丽筝跳离桌子。
李仲焕伸手拦住:“你要干嘛?”
“到街上走走。”
“啊,你还不肯见他?”
“如果有缘,会在街角拐弯时撞到。你不准泄露出去,否则我把你戴高度近视眼镜的事告诉娟娟!”
“你这不是要我的命!”
元宇澈喝了几口酒,像游魂一样晃出王府。
先去西街,在粥水坊晃荡一圈,见人人用同情的眼光看着他,掌柜更把他当琉璃娃娃一样护着,不由心塞。
“我没事,没事,你们不用担心。告辞了,多发财!”
趔趔趄趄晃出来,转而晃到东街,差点冲撞到行人。
幸有裴镇海和赵树,得知老主子回京,特地前来便衣保护。
他俩自然知道,老主子不是真的醉,是心里苦。
东市头,元宇澈在卖泥人的摊位停步,指着那十几个造型逼真的泥人,说:“任你捏得多逼真,都、都比不上筝妹妹送我的!”
又晃到东市门楼,门边拐来一个人,手里的鸟笼撞到元宇澈。
那个人细皮嫩肉,穿一身昂贵的丝绸,见鸟笼被撞,连忙察看笼中鸟,见鸟安然无恙,松了一口气。
瞄一眼元宇澈,见他旁边站着几个彪形大汉,那人就鞠个躬,拔腿走开。
“你,等等!”元宇澈追上来。
那人停住脚步,也不回头看。
裴镇海眼里,那人抱着鸟笼,缩着脖子耸着肩站定,活脱脱一个破落户败家儿。
“筝妹妹!”元宇澈一把抓住那人的肩,将其转过来,直面自己。
“殿下!”裴镇海连忙上前,想拉老主子离开。
元宇澈却扳起那人的脸,直对她的眼睛。
那人连忙低头,移开视线。
“小兔子,真是你!”元宇澈一把将她抱住。
“哎,殿下!”裴镇海着急地提醒。
殿下走火入魔了!
明明是个提笼架鸟的富二代,明明脸上两撇八字胡子,殿下怎么看不见啊?这可......
裴镇海连忙向赵树丢个眼色,想让他将闲杂人等驱离。
赵树却被施了定身术一般,眼睁睁看老主子抱着“富二代”,连动也不动。
裴镇海连忙捅捅他胳臂。
赵树嘴巴一张一合,说出的却是:“真,真的是郡主!”
“疯了你!”裴镇海骂一声,却见殿下像疯子一样,低头向“富二代”亲去。
“富二代”手中的鸟笼哐当落地。
玉丽筝实在不想被元宇澈这厮在大庭广众亲吻,连忙推开他的脸,大呼:“救,救命!”
元宇澈将她搂得肋骨都疼,想用嘴堵住她的嘴:“就是你,语气都是!”
玉丽筝一掌打在他脸上:“快放手,你个臭流氓,性骚扰!”
元宇澈不放手:“还是那样,小嘴巴一串串新词语!”
“你放不放?不放我可回去了!”
这个“回去”终于见效,“疯子”放开怀抱,仍拉着她的双手,眉眼都是笑:“筝妹妹,你真回来了?”
玉丽筝将头扭到一边,元宇澈跟着转到一边,从她的眼一直看到她的内心:“小兔子,就是你!”
玉丽筝飞快地瞥他一眼:“我听不懂您说什么,又是妹妹,又是小兔子的。”
元宇澈咧嘴笑了:“就是这眼神,这语气,唯独属于你的!”、
玉丽筝板起脸:“您,是位殿下吧?殿下就可以大名声响认错人?”
“我没认错!”
“我证明,殿下没有认错人!”背后响起一个苍劲的声音。
玉丽筝和元宇澈齐齐转身,向后面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