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仲焕才出院门,就听到几声欢快的鸟叫。
一对喜鹊在门边的桃树上蹦来跳去,吱吱喳喳。
沈娟连忙将一枚铜钱塞到他手里。
“干嘛干嘛?”李仲焕莫名其妙,侧身躲闪。
沈娟一把揪住他的耳朵,喝道:“拿着就是,嘴巴忒多!”
“是是是,夫人!真不跟我进城?”李仲焕涎着脸问。
“我俩都进城,两个小的谁带?”沈娟白他一眼,却又上前替他整整衣领,“再说,你到朝堂述职,我能跟去?”
“是是是!”
沈娟推他上车:“办完事快点回来。”
又对车夫说:“李叔,车开慢点。侍郎晕车。”
“哎......”李仲焕想辩解我什么时候晕车,见沈娟弯腰抱着肚子笑,就不说了。
你开心就好。
他也不想想,沈娟多么纯良文静一个女孩,跟了油嘴滑舌的他,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了猴子满山跑,竟渐渐满嘴开火车了。
李仲焕向崇明帝述职完毕,出了皇宫,来到膳香居,在二楼要了一个雅座,点一碗粥,一杯小酒,吃几口粥,噙一口小酒。
娟妹妹管得严,不许他沾酒,只能偷偷饮几口。
又来一个客人,在他前面的桌子背对坐着,一碗粥,一小瓶酒。
李仲焕看了几眼,又看几眼,忽然放下酒杯,转到那人正面。
那人瞄了他一眼,低下头继续喝粥。
李仲焕看那人,白净的脸,口鼻之间两撇八字胡,心里一咯噔,就坐下来定定看他埋头喝粥。
那人又扫他一眼,粗声粗气问:“客官可有事?”
李仲焕面露喜事:“想请客官小酌几杯,不知可肯赏脸?”
那人摇摇头:“你我素不相识,无功不受禄。”
李仲焕不管他,转头叫店小二开一个单间,随手将那人拉扯进单间去。
那人还强自挣扎:“客官,你我素不相识......”
“玉丽筝,你别作了!”李仲焕一声大喝。
玉丽筝愣神:矮油,这么快就穿帮了?
“怪不得我早上刚出院门,就被两只喜鹊拉了一脸屎,原来,原来是要碰见你!你个害人的......”
李仲焕咬牙切齿,悲情控诉着,眼圈都红了。
这,和预先设想的完全不一样,玉丽筝嗫嚅着说:“客官,应该是喜鹊叫吧?你再找一枚铜钱,从孔方兄中看喜鹊,那就是喜在眼前了!”
“胡说八道!”李仲焕红着眼,嘴角在颤抖,“你还作,你就作吧!”
“好了,不作了,别泪汪汪的!”玉丽筝掏出小铜镜,将两撇胡子揭了,丢到一边,“说说,你怎么认出我的?”
“你那眼神,还有那神态、表情,熟人都能认出。”
“可元宇澈那厮,就认不出!”
“不可能!”
玉丽筝扒拉几口粥,说:“我还没和他打过照面!”
李仲焕鼻孔“哼”一声:“好狠的心,你倒是走了、一了百了,可把他害死了!”
“可他,又一次将我丢在海滩上!”
李仲焕惊呆了,说:“不信!我下楼两分钟,你千万别玩消失哈!”
说着跑下楼梯,叫一个亲随回农庄向沈娟报讯,就说明天还要到工部办些业务,今晚且回侯府住。
再上楼时,见老乡还在,连忙拍拍胸口,又拧一把手背的肉,生痛生痛的:“你真回来了,不是梦,不是梦!”
“神神叨叨什么?我确实回来了,只是身上一文不名,这不找你借钱来。”
“你还缺钱?但凡见一见这膳香居掌柜,亮出身份,金山银山任你搬!”
“我能这样,还用得着故意坐到你面前,要你来认?”
“我若认不出呢?”
“认不出?断绝老乡关系,一辈子老死不相往来!”
膳香居这一小室两个客人,从中午聊到傍晚,后来干脆连晚饭也吃了,才肩并肩下楼。
掌柜对李侍郎很熟悉,热情地打着招呼,送出门口。
对李侍郎旁边的小个子,掌柜也恭恭示礼,心里想:老板的朋友的朋友,可不能怠慢了。
掌柜牢牢记住他的八字胡,以备下次来时能对号入座。
仲、筝二人进得侯府,管家等一路迎接进去,也没认出玉丽筝。
待在客厅坐下,下人敬上茶点退出后,玉丽筝低声说:“看来,你眼力不错,我看你在活塞环厂的档案里,可是戴着高度近视眼镜。”
李仲焕被茶呛了一口:“小老乡,千万别和娟娟说这些事!”
玉丽筝傲娇地一扬脸:“那你还要不要听家乡的人和事?”
“听,听!我都惦念死了!”
玉丽筝有了钱,定了“心景”宾馆一间高档客房,每日提笼架鸟,把客居京城的败家富二代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顺便到膳香居、粥水坊、小木虫作坊微服暗访,“检查”工作,只是不敢去桃苑农庄。
她怕沈娟认出。
至于吕氏总商行,也只敢远远瞄瞄,见吕冉菊中性打扮,顾盼自信,出入商行旁若无人,略略放心。
只不知她和陆锡阳的婚事如何。
想到吕氏兄妹何等精细之人,玉丽筝不敢再去,怕引起怀疑。
李仲焕笑她:“转眼又过十日,你就这样像只过街老鼠,不敢见人?”
小老乡嘻嘻一笑:“冷眼旁观的滋味,好极了!”
“你就不想见见娟娟?”
玉丽筝沉默。
“不想见见你的契子、契女?”
沉默。
“听说,樊将军身体一直不好......”
“李仲焕!”玉丽筝在沉默中爆发,“你让我安静几天好不好?”
说着鼻塞了。
李仲焕连忙哄她:“行啦行啦,他是怎样的人你还不了解?今年越发瘦得像纸片人了,哪个瞧着不心疼?我听说,他这十天里天天到螺笛崖打坐,都快成望妻石了。”
“那是他活该,他但凡多停留几秒......”
对于元宇澈在潮水到来时撒手就跑的行径,玉丽筝始终耿耿于怀。
“这事也许另有内情,你又不许我写信询问。这样吧,听说过几天他进京来,到时我替你仔细问问。”
“哼,不是说要在螺笛崖坐成望妻石吗?”
“他是暂时进京。怀王要成婚了,和宋简书亲自到涠城送请帖,说是一定要得到他的现场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