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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道旁的桑枣树 作者:和光同尘 本章字数:4364字 发布时间:2023-03-16

时间之河静静流淌,它总在那里,无论个人一时的悲喜如何肆意扩张,终究会因融入这条河流消散得无踪无影。有人说是麻木有人说是淡忘,其实都一样。

就像每个夏天都会下雨一样,每个夏天都会有高考,每个夏天在红榜前都有一部分人微露傲气的微笑和另一部分人隐藏沮丧的表情。同样的每个夏天都会有庆祝和哭泣。阿飞的那个夏天,在高考之后,如他所说他被父母接回了家。对于高考后的事情他完全没了印象。如果有一个原因,那肯定是阿飞把自己给透支了,无论是身体还是大脑。他像一个一直被拧紧的发条突然松懈下来,这才感觉到心力交瘁。也是这个原因,在得知成绩的那一刻,他全身散了力呆坐在网吧的某个角落,冷静得像离开了这个世界——他确确实实努力过,结果已经不重要了。反而他的父母在得知消息后像考得好的学生一样激动不已。

填报志愿阿飞也没有纠结,他直接填选了一个二本大学的食品工业专业。阿飞高考成绩只比一本线低8分,自然是被录取了。大学就这样静悄悄的开始,大一大二的基础课程乏味而无趣,阿飞忘了自己是怎么过过来的,或者说几乎没有多少值得让他记住的事。像所有的大学生一样,除了上课以外,他逃课睡觉打游戏,也做过兼职,参加社团活动。

阿飞也尝试过谈恋爱。谈过两次,他和他的女朋友和所有的情侣一样吃饭、看电影、逛街、坐草地。和所有的情侣一样问候、聊天、相互关心和安慰。可是在偶尔一两次不联系之后,演变为将近一个星期没联系,最后再联系聊着聊着觉得不对劲时不知道谁冒出“我们分手吧”这么一句,对方也没有反对两人就这样结束。阿飞的两次恋情都以这样的方式告终。

至于复读时喜欢的那个女孩,在那个夏天阿飞觉得等到了大学他就可以勇敢的向她表白,可他没有,在夏天里他休息着休息着忘掉了所有。后来慢慢回想自己当时喜欢她其实是一种心理和精神上的需要,他需要信念支撑他走过那难熬的一段。但,这就是爱了吧,不管出于什么原因,阿飞这样总结。大学期间阿飞也联系过那女孩几次,网上聊过天、打过电话,联系内容无非就是一些无关紧要的问候。她考得和阿飞差不多,上了另外一所二本院校,学的机械类专业。阿飞不知道是什么使他错失和她上同一所学校的机会的,非要找出一个的话肯定是这了——那时的他心力交瘁。阿飞终究没能表白,他已经没有那时的感觉。这样的他在笔记上写了这么一句,“在见识了更多的人、遇到更多的事情之后,风花雪月也好,细水长流也罢,他终于明白:他最帅的时候,是那个喜欢她的夏天。”

除此之外,酒是少数值得记忆事情中的一件,这也是阿飞唯一坚持做的事。无论是关于酒的种类还是酒的品评、酿造,从原材料的培植到成品的包装出厂和销售,阿飞都去尝试,去了解相关的历史、文化、知识、技术,他大学期间获得的乐趣,大多也来源于此,而他本就是学这一行的,同寝室熟悉他状况的室友送他外号“酒中飞鬼”。到了大三专业分流,阿飞如愿以偿的进入了“食品发酵与酿酒”专业。到这时他才感觉到自己终于可以大显身手。

他忘了小精灵,忘了曾经的爱,忘了所有,就是没有忘记这。

大三,又是一年的六月,还有2天就要高考。QQ空间里面流传着那些关于高考和毕业季的句子,和窗外的太阳一样火热。时节还早,并没有知了的叫声。阿飞静静的坐在电脑前,如3年前的那个暑假一样冷静。他在等待,等他的“关于桑枣酿酒的发酵菌种选择培养以及桑酒生产工艺和生产线设计”专利证书的消息。他成熟了些,没有以前那么急躁,反正拿到证书以后就去找小精灵。不过一会儿接手他专利认证的工作人员给他发消息说证书已经下发,要他选个合适的时间自己过去拿或者等快递。和工作人员聊完后,阿飞点开了一首轻音乐,刷一下空间。过会儿再去吃午饭,等自己证书到手,再发说说吧。阿飞这样想。

屏幕右下角突然弹出一则XT新闻的消息框,阿飞一般不太关心这些,扫视下就会随手叉掉。阿飞扫视瞥见一个标题为“GH市桑树根部惊现金子”的消息,呆楞几秒立马感到不安,急忙点开消息来看。他与那个城市的交集是只有不到一年时间的复读。消息是这样的:

GH市外国语学校对面商品房在后期施工清理建筑垃圾时,有业主向小区物业反映附近一棵桑树的桑葚落地被踩踏很脏,引来蚊蝇乌鸦影响美观,要求作业的挖掘机司机推倒桑树。挖掘机司机在没有接到相关部门的许可下直接推倒桑树,在准备把它挪到装垃圾的大货车上时,住在该小区的XT新闻签约微记者徐荣恰好路过,发现倒下桑树的根部长着金子。徐荣立马给在家休息的警员丈夫余磬磊打了电话,余磬磊赶到现场后给当地公安局报告说明情况。警局派人去封锁现场,经勘查否定了有人私藏赃物的设想,对于桑树根部为何会出现金子也没有结论。这时小编我就会yy了,要是家里后院也种上这样一颗会长金子的树……呃,回到正题,相关消息XT新闻会持续报道,现在让我们818摇钱树的真面目吧。

再后面就是一些关于摇钱树的知识,还有一张现场的照片。阿飞认得那个围墙和路灯还有突兀的桑树,胸口怔了好长一段时间才缓过来。确实是小精灵没错,他已没有任何时间懊恼,如果赶得急,他也必须赶得急去见小精灵,也许还有什么补救措施。

钱包和手机,阿飞只带了这两样东西。从学校乘公交转乘客运大巴到GH市再转的士,他一刻也没有停。在大巴上他和那个接手他专利认证的工作人员通了电话,说有急事希望他可以把证书的电子档发给他,如果不行的话帮他拍个照片也可以。之后阿飞突然很想和周围的陌生人聊聊关于桑树的事,可不知道如何开口。他们不一定知道这个消息,就算知道也不会太感兴趣。阿飞只好继续刷着关于小精灵的消息,最近一则是微记者对挖掘机师傅的采访,挖掘机师傅反映说他推倒桑树的时候有一只乌鸦一直撞他的驾驶室玻璃,他没有理,不知道和桑树下藏着金子有什么关系。毫无疑问那乌鸦就是小ya了,阿飞持续关注着消息的更新情况,慢慢觉得困就睡了一觉,没吃午饭睡的并不好,脑子里面全是和小精灵小ya玩笑的片段。

转车基本上是无缝对接,出了巴士终点站阿飞就坐上的士,司机问他去哪儿,他说去桑树那里。司机问第二遍,以为他口音不对。阿飞又一次意识到他在意的消息并没有传开,本地的士司机还不知道。他重新说去外国语学院。行车过程中阿飞一直看着窗外,他大约记得学校附近的路,离学校越近阿飞越是不安。牙根发酸,需要紧紧咬合住才好受一些。

付钱下的士,已经是下午3点半,外国语学院附近的道路已经准备好禁行标示牌,再过两天就会启用。学校考场也布置好并且封闭,阿飞也不想进去,径直走向从很远处就可以看见被警戒线包围的地方——那里围绕的是一个生命。他一步一步的走,沉重得像是穿了铅鞋。

那地方已经和记忆中不一样了,因为最后的施工,围墙被推倒还没重做,地上堆积着破碎的水泥块和锈铁丝,一片狼藉。旁边的樟木树也受到影响,像被雷劈过一样扯着一截藕断丝连的树枝。

阿飞静静的站在警戒线的外面,看着倒下的他的本元,生怕小精灵知道他来了。或许是想哭,可泪腺太过干涩,一直眨巴眨巴的眼睛也没能流出眼泪,想想大学这三年他一次都没哭过。但除了这一样,他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应该做什么。

站了许久,现场多是一些带着安全帽坐在树荫下休息的工人,工人们轻轻的吸着烟又吐出,带着夏日的节奏般不紧不慢的聊着。阿飞听工人们的闲聊大约是关于桑树,他们笑说那个挖掘机师傅挖了一棵不该挖的树,要回去拜下菩萨才好,不能不信邪。大多数人都很赞同,其中一位年轻人还指着天上说还有只乌鸦在盘旋呢,那乌鸦大概靠吃桑枣为生,他挖了他吃饭的家伙,肯定撞他啊。旁边一位年纪稍长的人对年轻人说不要指,不是好兆头,由着它去就好。做完今天他们就回家休息几天,工头说对面学校要高考,工地上有杂事没有及时处理下来的,得等高考过后再弄。

下午的阳光还是比较强烈,但那乌鸦飞来飞去,或是翅膀或是尾翼,从桑树的方向看去它总会用身体的一部分遮住太阳,让它不能朗照。

阿飞把头转向工人,他无法再淡定:“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就因为他长在了这样的位置?难道没人知道桑枣是很好吃的吗?这是一棵很好很善良的树啊!”他想要一个回答,但又像是对着空气述说,他也知道没有人能回答这样的问题。

工人们没有回答他,把他当做一个怪学生,休息完就又回到工地上。工地上他们还在交谈,传过来一个声音,是那个老者的:“那是它的命,和我们在这里做工是一样的,是我们的命。”

阿飞走近一步看那个倒下去的生灵,轻轻的叫着他的名字:“见虹,小精灵见虹。”可惜没有任何回应。桑树的叶子还没有开始发蔫的迹象,成熟或未成熟的桑枣都落在地上染满了灰尘。盘错交结的黑黄色树根带着一丝晒干的泥土朝着天空张牙舞爪。树根底部却是淌着一凼清澈的水,不知道由来。

偶尔会有过路的行人看一下那个地方,金子应该早就被收走了。没有人知道金子的成因,阿飞知道得更多,也不知道这。

阿飞突然想起送给小精灵的双鱼手链,那时是埋在这里面的,不知道小精灵和它怎样了。

也许小精灵是躲起来的吧,他们要砍掉他的本元,他活不长了,或者已经死了。他不想这样想,但这是一个理科生的判断。

还有小ya,对,找到小ya情况应该会好点,她肯定知道小精灵的情况。阿飞想。这时他这才意识到刚刚在天上盘旋的乌鸦就是暮山ya,自己一时间进入封闭的状态,脑子没转过来,小ya也没有过来打招呼。可能是因为阿飞的到来,暮山ya不再盘旋飞走了。

阿飞感到乏力、无助,蹲在桑树的附近玩泥土,以前都是小精灵等着他来,小ya还说过期待和他再见的场景,可为什么结果是这样的?就因为他错长在这个地方?

阿飞坐到工人休息的树荫下,等待。他只能等,等着桑树慢慢萎蔫。

这样大约过了一刻钟,阿飞惊讶的看见不远的西方在最前面一只乌鸦的带领下不计其数的乌鸦密密麻麻的压向桑树那里。来了,阿飞不知道他在等什么,但这肯定是其中之一。

是小ya带着她的部队到来。乌鸦们整齐的以精灵本元为中心,一只只的停在附近花坛的灌木上,像已经入场准备好听古典音乐会的上流人士。阿飞单手撑地站起身来,站直后还扶着旁边的樟木树干,他有些脱力,喘不过气来。

只有一只乌鸦比较特别没有降落,仍然在较远的电线杆旁上下扑动翅膀,是暮山ya。乌鸦们全都一个样,但阿飞认得她的眼神,这眼神在示意他过去。

阿飞慢慢走到小ya的跟前,准备打声招呼,但小ya看起来没有这个意愿,只是拍打着翅膀。

阿飞下意识的将双手捧在胸前,他明白暮山ya是要给他一个什么东西。

暮山ya张开嘴,一颗带着翠绿色光辉的小球从弧形的喙里滑出,落在阿飞双手的上方,上下摇曳。

阿飞吸了下鼻子,干燥的空气使它很不舒服,现在更是酸酸的:“你……他是不是要死了?”

没有回答,也无法回答。这次不止是四肢,小精灵连脑袋的形状也无法维持。

小ya也没有回答,继续拍打着翅膀。灌木丛上另外一只乌鸦飞来,和小ya说几句话之后,小ya和它一起飞到倒下的桑树上空,对着整装待发的乌鸦们呱唧呱唧说了一通,慢慢的所有的乌鸦都向她靠拢,一场遥远古老的盛会就这样开始。阿飞这才意识到,这并不是他想象的音乐会,而是一场送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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