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徐一舟笔迹吗?”
沈宁懒洋洋的坐在书房的大桌子前看着对面正襟危坐的秦若薇问道。
秦若薇嗯了一声道:“我比对过徐一舟在郓城时候留下过的字迹,应该是出自同一人之手,怎么……你怀疑徐一舟回去之后被人胁迫写了这封信?”
沈宁微笑着摇了摇头道:“那倒是不至于,我只是觉着徐一舟回去之后日子未必好过。”
秦若薇微微皱眉问道:“你怎么知道?”
沈宁站起来,顺手拿起的被他成为茶碗的大盆,一口气将秦若薇泡的茶喝完,其他人看了不禁要说一声暴殄天物。
“我不知道,只是胡乱猜测,不过徐一舟应该是不想让我去云清寨才对。”
“和什么一见如故没一个铜板的关系,纯粹为云清寨考虑他也不会希望我去。”
“若是我死在云清寨,燕宁寨的人马倾力狂攻就算损失再大,灭了他云清寨也不是办不到。徐一舟不是个傻子,这次怎么做了件傻事?”
秦若薇沉吟了一会儿道:“或许真如你说的,徐一舟被胁迫了呢?”
沈宁将茶喝完后伸了个懒腰,没有回答秦若薇的话而是忽然感慨道:“没福气。”
秦若薇没明白,诧异问道:“什么没福气?”
沈宁看着秦若薇的眼睛极认真极无耻的说道:“他肯定不能像我一样随便一口闷你泡的茶,虽然我一直搞不懂你的茶跟阿爷煮的有啥区别……”
秦若薇靠在椅背上,眯起眼睛媚笑道:“是吗?没有区别?”
沈宁摇头:“有杀气。”
秦若薇瞪了他一眼问道:“那你到底怎么打算的?去还是不去?”
沈宁昂起下颌道:“他云清寨的人让我去道歉我就去道歉?”
秦若薇脸色变得轻松起来,微笑着问道:“那你打算怎么解决和云清寨的矛盾?”
“总不能真的打一仗吧,你也说了,现在咱们刚在东平郡站稳脚跟,还不能跟云清寨这样的精锐军队交手,损失太大。”
沈宁笑了笑昂然道:“我说不打,是因为怕影响了咱们在东平郡的根基,能不打就不打。”
“可这不代表我怕了虞朝宗和单天雄他们,真要是不得不打这一仗的话,那打就是了,难不成云清寨的损失还能比咱们小?”
“挑衅……我向来不怕这个,他不是威胁我说如果我不去道歉就不会退兵吗?”
“他能围了老子的雷泽县,老子就不能打他一个屁滚尿流?”
“小家伙。”
秦若薇看着沈宁眯着眼睛笑:“霸气的小家伙。”
沈宁用睥睨天下的眼神看着秦若薇道:“信不信我把你也打一个屁滚尿流?”
秦若薇脸一红,发现说起无耻来沈宁当之无愧是天下一等一的高手,于是她有些自哀自怜起来,自己怎么就这么命歹遇人不淑呢?
这小家伙确实霸气,也确实无耻。
秦若薇总结了一下,当一个男人足够霸气足够无耻,那么他将无敌于天下。
沈宁走出书房,见秦若薇跟了过来,将自己的大氅给她披上。
“不去见虞朝宗,但雷泽县是必然要去的。虞朝宗不是跟我装高调么,那我便让他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高调。”
秦若薇不解道:“什么叫高调?”
沈宁笑了笑,用四个字来简单片面的解释了一下什么叫做高调,听到这四个字之后秦若薇习惯性的眯起眼睛,然后点了点头喃喃重复了一遍:“飞扬跋扈”
十几辆马车在官道上排成长龙,无论是车队前面开路的近百名骑兵,还是车队后面那两百多人的精甲步兵,走了这么远的路依然保持着整齐的队形。
这些人都是沈原的家将兵丁,能有这样的军事素质,由此可见沈婆婆绝对不是如朝廷里传说中那般不堪。
有人说他胆小怕事,这一点其实毋庸置疑,再加上兴业皇帝刘武对其刻意的打压以至于让很多人都忘了当初太祖皇帝刘权对沈原的评语。
沈原是一头病虎,看起来可欺,他也知道如何示弱,可真若是被他逮到了机会的话那他的敌人就会被一口囫囵的吞下去,皮毛骨头都不会剩下一丝。
病虎,这两个字其实用的很贴切。
病虎依然是虎,这一点同样毋庸置疑。
沈原治军其实很有手段,在怀远镇他手下那几千护粮兵不过是一群跑去辽东混军功的富家子弟,这些人聚集在一起可以说毫无战斗力可言。
随随便便一个伍长什长的拉出来,说不得便是那家县太爷的公子。
可就是这样一群人,被沈原训练了大半年之后,硬生生挡住了霍叶几次渡过辽水偷袭粮仓的攻势。
甚至有一次霍叶足足五个千人队趁着辽水冻结踩着冰面过来夜袭,骤然遇袭的护粮兵非但保住了粮草不失甚至还击杀了两千多名霍叶士兵。
由此可见沈婆婆带兵的本事绝对非一般人可比。
而保护着柴容川和沈蝉衣的这几百士兵,都是沈原这些年来留在身边的百战老兵,真要是拼了命打起来,绿林草寇便是来一两千人也未必能从这几百人身上占去便宜。
有这几百老兵在,柴容川的担忧便也就稍稍减了几分。
只是他心里还是一百二十个不愿意,在他看来护送那十几个女子去东平郡完全是一件毫无意义的事。
可沈蝉衣偏偏是这般男子性情,最喜欢结交朋友,为人又极仗义,这一点便是一般男子也不及她。
车队过黄河的时候被一伙一千多人的绿林草寇偷袭。
这是一伙儿宿城之战后逃走的李薄手下溃兵,领头的不是别人,正是带兵打算偷袭大野泽不料却被燕宁寨人马半路伏杀几乎全军覆没的罗癞子。
本以为逮到了一头肥羊,罗癞子看着那一队马车还有那几百士兵身上的装备就眼馋的流口水。
他本以为这是那个世家大户的子女出行,那些家丁也不过是装模作样罢了。
在黄河渡口堵住沈家车队的时候他才惊讶的发现,那哪里是一头肥羊,分明是一头披着羊皮的狼。
罗癞子手下一千多草寇硬是被那几百沈家老兵杀了个片甲不留,诛杀千余人,其他投降的被柴容川下令绑了石头沉入黄河。
就连罗癞子这个曾经在黄河北面叱咤风云的绿林大豪也很憋屈的死在一个漂亮女人手里,被沈蝉衣一箭将咽喉射了个对穿。
过黄河之后车队进入东平郡,沿途所见只景象真的让人瞠目结舌。
河北地面上饿殍遍地,荒草丛生。
仅仅是隔着一条河。
东平郡这边官道两侧整整齐齐的都是开出来的荒地,屯田农民们种上的收获时间比小麦短的粗粮已经入库。
田里都是在忙碌着赶时节播种秋粮的百姓,和黄河北面比起来这里简直就是天堂。
就连柴容川这般看不起绿林反贼的人,也不禁暗中挑一挑大拇指。
只是,队伍才进了东平郡境内就被燕宁寨的人马盯上,而这次沈家老兵就算再善战也不可能再杀一个酣畅淋漓。
而且面对将他们堵在官道上的燕宁寨人马,沈家老兵每个人心里都生出几分无力感来。
收到消息截住他们的,正是雄阔海的厚土重甲。
“这是反贼的队伍?”
坐在马车里的柴容川愤闷至极,他指着车窗外那一队队列阵而行的燕宁寨精兵叹道:“便是大周官军,自兴业八年之后我也再没有见过一支如此雄壮的队伍!”
“我现在倒是想看看,那个大野泽燕宁寨的大当家是个什么人物了!若是能收了这人才为沈家所用的话,将来……”
他看了看窗外压低声音道:“前阵子在太原,我曾劝过父亲…”
沈蝉衣微微皱眉轻声道:“这件事暂时不要再提了,父亲刚刚被陛下重用任为太原留守,若是你劝父亲那事被人知道了传到陛下耳朵里,咱们沈家便是万劫不复!”
“怎么会!”
柴容川低声道:“如今大周的天下乱成了什么样子,父亲若是肯招兵买马的话,用不了一年便能雄踞河西,有太行山之险为依据,朝廷的人马根本就奈何不了。”
“到时候兵精粮足,夺天下也不是什么难事。”
沈蝉衣叹道:“好像父亲身边也有人劝过,都被父亲骂了。”
柴容川叹了口气道:“如今谁还看不出这天下大乱之势?”
“偏生父亲他……还是不说了。”
“衣儿,你说这燕宁寨的人劫持了咱们,要把咱们带去什么地方?”
沈蝉衣想了想说道:“或许便是要去见那个沈宁吧。”
柴容川嗯了一声道:“也姓沈,这便好说一些了,只是不知道是出身陇右沈家,还是……”
说到这里柴容川忽然顿住,自嘲的笑了笑道:“怎么可能呢,九成九或许也是个寒门出身。”
正说着,忽然听见外面一道极雄壮的声音说道:“辛苦你们一些,再走半日便能到郓城了。到时候见了我家将军,你们是去是留自然由我家将军做主。”
说话的正是雄阔海,他在宿城拦下沈家车队的时候恰好收到沈宁派人发来的军令,让厚土营全部人马返回郓城。
雄阔海便索性将柴容川等人带上一同出发。
扣下了唐国公沈原的家人,这件事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
但是这些人中还有十几个女子,更是说要去寻秦大家,雄阔海倒也不敢怠慢了,好吃好喝的招待着。
又半日,大军到了郓城。
马车停下之后,柴容川从车里跳下来往四面打量了一下,当看到被众多悍将簇拥着站在城门口那人的时候,他的脸色顿时变得格外精彩。
他看着那个清秀俊美的少年,想起几个月前挨的那一顿莫名其妙的好打,柴容川忽然觉得命运真他娘的不公,老天爷真他娘的不是个东西。
“怎么是你!”
他看着那清俊男子似笑非笑的样子怒问。
沈宁还特别洒脱大度的问道:“别来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