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新茶皇上特意吩咐给承华宫,可见皇上还念着娘娘。”思南端了一盏雨前龙井过来,林文茵卧在海棠雕花贵妃榻上,接过瓷杯抿了一口,藏蓝的瓷杯上纹刻着杏花春雨的图案,杯里装着清绿的茶水,杯口冒出的白气带着微微的茶香,果真是品质极佳。
口中不断回味着甘甜,心里的苦渐渐地被散去。见主子并不答话,思南也不再多嘴,说多可就是妄言。
这时小安子来报皇后娘娘驾临承华宫。林文茵有些愕然,皇后姐姐今日怎么会过来,难不成....是那件事,林文茵连忙起身带着身边的贴身宫女恭迎凤驾。
作为宫内正三品庶妃又有封号在身,仅需在正殿门前恭迎凤驾即可,这就是高位分妃子的好处之一,不用像低位嫔妃要走到宫门口跪迎圣驾、凤驾。
皇后来的快,一袭藕荷色压印彩袖织锦衣,料子乃是混有金丝的蜀锦,衣面上绣着几朵青白牡丹图,下身是粉蓝绣花绸缎裙,精致的云鬓里有一白玉木兰簪,纤细白嫩的手腕间带了一串琉璃青玉菩提手串,听闻此物乃是皇后母族——周氏在云州所寻求来的佛宝,皇后这么多年一直戴着,可见其珍贵,只是皇后姐姐眉宇间似有一丝倦态,双唇失了些许气色,想来是昨日争执让姐姐慌了心神。
“臣妾拜见皇后娘娘,愿娘娘吉祥安康。”林文茵等到周皇后行至眼前时才珊珊一拜,福身行礼。周皇后瞧着她欠身行礼,忙抬手拦下道:“妹妹,你我之间不必拘泥这些虚礼。”
林文茵唇角微扬,轻快道:“姐姐总这样惯着林文茵,宫里都闹出了些许流言蜚语了呢。”
周皇后听此,饶有兴趣,掩面笑道:“不知妹妹说的是什么流言蜚语,可讲来于姐姐听。”
林文茵挽着皇后姐姐的手,两人亦步亦趋地步入殿内,林文茵指尖划过鬓角的发丝笑道:“还不是老样子,说姝妃以多病,身弱为由头,从不给皇后行礼,就连请安都不去呢。”
周皇后掩面含笑道:“我倒觉得这并非流言蜚语,反倒是事实,妹妹有多久没去我那请安了,当真不怕我怪罪吗?”
林文茵一听,顿时收了笑容,一双细眉蹙着,好似鼓气般道:“姐姐总这样,请安的礼可是姐姐给我免了的,怎得又要怪罪妹妹了,当真说话不算数。”
周皇后坐到榻上另一侧,握住林文茵的手,徐徐道:“与你这机灵鬼说笑呢,还当真了不成?气性愈发小了。”
林文茵故意偏过头去,正好思南、云锦二人端着茶点从一旁上前,为主子们奉上,茶香和点心的蜜甜香引得林文茵忍不住回头,只见眼前一只白玉粉藕般地手映入眼中,一块桂花豌豆糕跃然在其掌心。
“权当我的赔罪可好?”皇后笑吟吟的望着她,眼眸中就是宠溺。
林文茵接过糕点含糊道:“姐姐,今日怎么得空来我这了?”。
周皇后闻言脸上终于漏出了几分怅然,林文茵想来定是昨夜帝后之争的事情,皇后不说她亦不能开口只得装傻充愣,静待姐姐的想法。
周皇后抿了口茶水方才开口道:“本来妹妹还在“病中”,我本不宜叨扰,加之妹妹从不参与宫中之事,此事原不该来请妹妹,只是如今皇上圣心失允.......”
“姐姐此话可不能说,若是让旁人听去,污了皇上耳朵。”林文茵轻拂过姐姐的手道,皇后被林文茵这么一提醒,陡然知道自己方才失言。
林文茵摆了摆衣袖侃然正色的对殿内下人道:“你们下去吧。”
“是,娘娘。”思南、云锦以及皇后身边的掌事领殿内其他宫人一同告退。
待房间里只剩她们姐妹二人时,林文茵才蹙眉讲道:“姐姐,刚才所言可真真危险,日后可不能再说了。”
“是我糊涂,一时走嘴,还好妹妹机敏。”皇后顿时面露苦笑,掩帕而泣,枉她出身高门。现如今一言一行都失高门教导,真是慌了分寸。
“姐姐你且慢慢说,妹妹能帮的定不推辞。”林文茵紧握着皇后的手,试图给这个孤单的女子一点力量与慰藉。
好一番安慰,周皇后才定下心神慢慢说道:“妹妹,姐姐无用,虽贵为六宫之主,但宗族在前朝引圣上猜忌,本就不得圣心,如今圣上又抬举容妃、成妃,此二人于王府时便对我多有不满,如今借势打压.......
皇后苦涩一笑,不多言语,林文茵却知道皇后姐姐定然过得很辛苦。
“也只能求助于妹妹。”
皇后一番话说的言辞恳切、句句诚挚,极其谦卑,姿态已是放的十分低了、
林文茵心下一叹,这深宫终究是避不开,“姐姐只管道来,妹妹必当全力以赴。”这宫不出也得出了,虽然早先心里会有此一想,但却还是来得太快。
周皇后对于林文茵的表态十分倾动欣慰,忍着泪水道:“好妹妹,我知你自琪儿过世后,便不愿再沾染后宫之事,但如今宫里只有你与姐姐相近,若非此刻情况危急,我必让你在宫中安稳一世。”
林文茵低头轻叹一口气道:“文茵自入王府便受姐姐照拂,当年之事若非姐姐开口,此刻文茵也不再这承华宫了。”
“姐姐未解如今之困想必也是尽千万种法子,若是文茵能帮到姐姐,也算妹妹我略略报答当年姐姐庇护之恩。”林文茵望着皇后惓惓之意溢于言表。
此话实乃林文茵心里话,当年之事若非皇后姐姐,可能林文茵和琪儿都要惨死于玉绾宫内,如今姐姐有求,她又怎能安之一隅,置之不理。
二人相互凝视,彼此间的深情厚谊难相忘。
周皇后眼波微动,拉住林文茵的手道:“如此会委屈于你。”
“无妨的姐姐,自琪儿过世后林文茵还有何委屈受不得?”一番话说出,让周皇后心安了不少。
如此皇后适才与林文茵道来现下的难处,一切都源于去年推迟的选秀,这场选秀不仅是圣上登基以来第一次选秀,更是不少名门望族翘首以盼的机会,因着去年的爆发的饥荒灾情而推迟至今年举办。
原本按照祖制,选秀之事应由皇后主持,但由于去年皇后一族在处理饥荒之事上多有缺漏且又牵扯出一桩贪赃枉法之事,此事多涉及他们一族的前朝党羽,皇帝震怒下令彻查。
本来只是几个贪官污吏而已,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即可,谁料那主审官高轩卓竟受容妃一族恩惠,在其家族授意下,此事便更难翻篇,接连给皇后一族泼了不少脏水使得本就处于盛怒中的圣上对皇后一族“结党营私,赈灾不力”一事更加心生厌恶,连发三道谕旨罢免户部尚书郑开济、江州总督丁建明以及将皇后的亲弟周兴学外放到蜀州做巡抚,而揭露此事的高轩卓则晋升户部侍郎,暂管户部之事。
这如今已是宫里人尽皆知的事,皇后母族在前朝遭皇上斥责,容妃一族则升迁,这一贬一升,其波澜也势必会影响到后宫,仅一夜之间后宫的风向就转向了容妃、成妃一派。容妃与成妃交好,成妃嚣张跋扈自不用说,不知在多少场合明里暗里让皇后下不来台,皇后多少次想要发作却都被容妃一众压制,这些人又多擅吹枕边风,一来一往日子多了就更加剧了皇上的不喜,时常斥责皇后无国母之仪、六宫风范,几乎驳了皇后的脸面。
眼下选秀在即,皇亲国戚、文武大臣、各宫妃嫔都对选秀有想法,只是原本应由皇后主持的选秀,却因这些事情使帝后不和,皇上心里十分不快,又加上皇后是第一次主持唯恐生疏,皇上请太后一同主持,然太后最近多发头痛,便予以推辞,提议皇上可让高位妃嫔协理皇后一同办理。
太后的想法立刻得到了皇上的首肯,容妃、成妃也可借此机会压制皇后势力,壮大自己的势力,此法皇上想得到,皇后又怎会不知,虽然一再极力阻止,但圣意已决皇后也无可奈何。
太后、皇上、满朝文武,仅凭她一人又怎能阻止,太后已有口谕同意破例让容妃、成妃也参与选秀,为皇后分担。
如此处境,怎能不让周皇后心急。莫说皇后,就是林文茵也深感此事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