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汇报的市领导只有谢延安、王海峰和纪委书记、政法委书记四人。
调查组组长说,猛龙集团自从被王国君招到省里来,已经控股丰粮集团这样的大中型国企十余家,累计侵吞国有资产达千亿以上。并有向省市级领导、包括水利部松江委领导巨额行贿行为。他们承揽松江大堤工程,是跨行业违法经营。松江大堤决口就是因为他们把承揽的工程,分包给一些临时拼凑,只有虚假资质的小公司造成的。另外还有偷税漏税,制造虚假营收账目,不执行劳动法,甚至打骂员工等其他违法行为。目前有关涉案人员,已被羁押在市公安局经侦处接受审讯。
只是在顾兰梅接任董事长后,没有再发生违法行为,并依法为员工补办了劳动保险,社会保险等相应的福利待遇……
调查组长汇报之后,几个人都没有说话。纪委书记摆摆手,示意他可以回去了。见几个人都等着他说话,谢延安苦笑着咧咧嘴:“1000多个亿,加上这几年他们残酷压榨员工的盈利,恐怕2000个亿也不止。王国君还把那个张匡仁树为省级优秀民营企业家,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呀。若是贪官与黑心资本家都这么勾结起来,横行霸道,祸国殃民,我们还怎么建现代化。看来只讲扶持引导不行,必须得依法严格监管!”
几个人协商议定,对于猛龙集团,不是罚款了事的问题。处理完违法犯罪人员,要没收他们所有非法所得。而且调查组不能撤,要继续清查王国君从南方招来的那些私企违法犯罪行为,并依法惩处……
王海峰刚回到办公室,秘书过来告诉他,劳动人事局监察大队队长管庭海来找过他。
“他有要紧事吗?”王海峰随口问道。同时想到这个人应该是调查组成员,难道调查组长汇报的那些情况有水分。
“他没说,我也没问。临走时他对我说,王市长若是有时间他再过来。”
“那好,你现在就打电话让他过来。”
管庭海坐到王海峰写字台对面后,王海峰不露声色地端详他一眼。这个中年男人与自己年龄相仿,两腮略微有些胡茬,皮肤呈淡褐色,右手的两根手指间有些泛黄,那是吸烟留下的痕迹。看起来应该是个经过岁月洗磨的人。
“王市长,我是经过长时间思想斗争才到你这来的。”他说话的声音很重,甚至有些瓮声瓮气的,但看得出来是个很直爽,城府不是太深的人。
“管队长,你不了解我,与我谈话完全可以知无不言,用不到顾虑太多。”他笑了笑,用很轻松的语气打消他的顾虑。
管庭海的脸上却很严肃,还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但却没有交给王海峰,还站起来直视着王海峰的眼睛:“王市长,我对你说心里话,你可能都瞧不起我。我犹豫再三,觉得不对你说,就没有第二个人可说了。”
王海峰倒吸一口凉气,意识到肯定是那个调查组有问题了。
“庭海同志,我也是一个性格直爽的人,我向你保证,无论你说的对错,我都不会瞧不起你。是不是在调查组工作期间,你的意见没被采纳呀?”
他摆摆手:“不,在调查组工作期间,大家配合得非常默契。这么的吧,请你先看看这张纸,然后我再对你解释。”
纸上的字很简单。顶上的标题字是“同意书”,下面依次写到:姓名——性别——个人编号——身份证号码——
本人在办理退休时无法提供原始档案,现本人同意按照95年7月实际缴费,为参加工作时间核算养老待遇。
以上情况属实,一切法律责任与审计责任,本人自行承担。
本人签字:——手印——年 月 日
“这是什么东西?从哪里出来的?”王海峰一时有些懵懂,下意识问道。
“这是咱们市社保局,给那些丢失档案的退休工人准备的‘卖身契’。他们签了这张‘卖身契’,1995年以前参加工作的工龄工资,就全都没有了。”
“怎么回事?‘卖身契’是什么意思?我还是没有明白,你坐下慢慢给我讲。”王海峰仍然是一脸疑问。
管庭海坐下后,随着他的叙述,王海峰的两条眉毛渐渐地拧成了疙瘩。
此刻正是处于60年代末,70年代初那些上山下乡知识青年退休的高峰阶段。由于王国君搞“连锅底抄”,许多被资本家兼并的国企下岗员工,特别是一些破产集体企业的下岗员工,档案都被弄丢了。找不到档案的人,社保局就给他们发一张“同意书”,让他们自愿签字,放弃20多年的工龄,缴费日从1995年算起。那些面临退休的老人,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能填写那张“同意书”,领几百元的退休工资……
听他讲到这里,王海峰脑里忽然划问号。这家伙只是个处级干部,竟能关心到这么大的事,社保局真敢制造这种霸王式“同意书”吗?他会不会是迟群的人,能不能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呢?
“管队长,这张‘同意书’你是从哪得到的?”
虽然王海峰脸上还挂着微笑,管庭海还是从他口气里,听出了他的意思:“王市长,我是偶然得到的。说来巧得很,我的老叔去年就该退休,因为找遍了丰城市所有的档案管理单位,都没有找到。社保局交给他这张‘同意书’,他已经要签了,是我的老婶拿着这张‘同意书’求我帮忙,我才知道有这种事的。”
“这么说,你老叔到现在还没有领到退休工资?”他这个问话用了很关切的口气。
“是的。但已经办完退休手续,工资到明年1月份才能领到。”
王海峰极为关切的问:“你是怎么办成的?”
“我找了我们局长,他让我查局里的工作调配单底档,调配单证明我老叔是1968年由劳动局正式分配的国企职工。然后局长在我老叔写的他于1995年下岗的证明上做了批示才办成的。王市长,据我老叔讲,这种丢失档案的现象不计其数。你想想,档案丢失不是个人责任,社保局那个‘同意书’,把责任全都转嫁到个人身上,使本就处在贫困线上的下岗工人,到了晚年更是雪上加霜,受到如此不公平的待遇,严格说是极不人道的……”
王海峰没有接管庭海话茬,而是认真盯着他那张脸。这是一张已经有了抬头纹的脸,那是沧桑岁月为他留下的印痕。他最后那句话,已经证明了这也是个嫉恶如仇的人。但是他最开初对自己说,是经过了长时间思想斗争才来找自己的,究竟是因为什么呢?
“庭海同志,你说过是经过长时间思想斗争才来找我的,这是为什么呢?”
管庭海尴尬地咧咧嘴:“因为我们局长和社保局长都是杨树县人,与谢延安书记是老乡,而且谢书记任县委书记时,他们都是镇书记,我不能不考虑他们给我穿小鞋的问题。”
王海峰沉默了。过去一直以为官当得越大越难,现在看来只要是做正直的官,无论大小都难,既得干事,还得考虑方方面面关系。
“庭海同志,谢谢你。说老实话,我不但不会笑话你,你的责任心还非常让我钦佩。这件事既然反应到我这里,你已经尽责了。回去后不要再对任何人说了,很快你就会看到满意结果的。”说完他站起身与管庭海紧紧握了一下手。
管庭海被他送到门口,又回过头:“王市长,我老叔说在社保局时,有个陌生人说,能帮助他从参加工作之日起办理退休手续,但是需要5万元好处费。我怀疑社保局那边是不是有黄牛党参与,很可能是他们与社保局内鬼连起手来,有暗箱操作问题。”
王海峰点点头:“我知道了,你放心吧,一切都会真相大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