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转身走到了她的面前，将奄奄一息的她扶了起来。她凄然一笑，问他她是不是要死了？和尚看着她，神情温柔而怜惜，他十分坚定的告诉她，她不会死，他不会让她死，只要他不让她死，她便是想死也死不了。然后她脑袋一歪，就此死去。”
“是的，她就那样死了，她很确定。然后某一天，她突然睁开了眼睛，活了过来，入眼便是他。虽然他看上去老了许多，脸色苍白毫无血色，一副虚弱不堪的模样，但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那个和尚。”
“然后她才知道和尚为了救活她，用了整整十年的时间，一直呆在月族不曾离开。月族当年虽然死伤惨重，但是在和尚的帮助下，已经恢复了七七八八，只是所有的族人都在等待着她这位月神侍苏醒过来。”
“她苏醒了，容颜一如往昔，更是惊讶的发现自己的实力竟然还在，本来被献祭掉的灵神本源也同样还在，且完好无损，她好像什么都没有变过，只是沉睡了十年而已。”
“然而，那个和尚却失去了一身强大的修为，灵神本源破碎，从此变得连个普通人都不如。他才明白，和尚为了救他，一如当年她的母亲为了那个恶魔一般的男人一样，心甘情愿的牺牲了自己可以奉献的一切。”
“她不明白和尚为什么要这样做。她曾追问过他，他只是告诉她，他愿意。至于其他的，他什么都不肯说。”
“后来她也才知道，十年前的那一夜，和尚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月族，那是因为他的师父，那个叫做老桃花的老和尚与死去的老月神侍关系匪浅，而老月神侍在年轻的时候曾下山去游历过。”
“老月神侍感知到了自己离死亡不远了，便在死前用灵鸟给老桃花传递了一封信，让老桃花赶来月族相见最后一面，有要事相托。但她不知道的事，老桃花已于年前坐化，所以继承了桃花庵的小桃花收到了信，一番思量，他决定代师践约。”
“他紧赶慢赶，却因为老月神侍的死，而导致了领路灵鸟的破灭，他在天慕山脉中迷了路，当他好不容易找到了月族之地时，老月神侍已死，却正巧赶上了她的继位祭月大典，却没想到看到的竟然是那恶魔肆意屠杀月族族人的惨剧。”
“他因此而付出了一切，本是绝世强者资质的他，从此沦为了一个凡人。”
明月瑶说到这里，便停了下来，只是静静的看着面前的苏途。
苏途虽然看不见，但是却能感知到自她灵魂深处传递而来的哀伤和落寞。
他轻轻道：“我从未看到他后悔过。”
“值得吗？”明月瑶凄凄一笑：“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人？”
“佛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更何况你对他来说，是不同的，所以他觉得值得，自然值得。”苏途想到了什么，神色有些黯然：“再说了，他总是这样的，不是吗？”
明月瑶幽幽轻叹一声。
窗外青山依旧，却万人非你。
清茶粉桃今相离，无风无月也无你。
如果说这是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凄美倒是凄美，可爱又在哪里？
如果说这不是一个爱情故事，那么，他与她之间谁又能说这不是爱？
至少他对她是的，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一眼万年。
千言万语，万事万物，喜欢便胜过了所有的道理，原则也抵不过我愿意三个字。
“那么你呢？”苏途凝视着她，神情淡然而平静。
即便老桃花一切都是出于自愿的，无关遇见，无关对错，无关亏欠。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想要一个答案，替那傻子一样的老桃花要一个答案。
明月瑶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她其实也想要给他一个答案，因为这个答案她同样也追求了一辈子。
出于对那样一个父亲的失望，其实她从灵魂深处，对于这世间所有的男人都是失望的，哪怕他是一个和尚。
可是，那个和尚，却从始至终都没有让她失望过。
她甚至很清楚，哪怕她让他弃佛还俗，他也会答应的。
只是她从未开过那个口，因为她不知道自己做不做得到。
苏途见她沉默不语，一股悲凉的情绪顿时涌现，充斥了他的脑海和神思。
值吗？
还是不值？
他笑了笑，有些讽刺，有些苦涩。
脑海中蓦地想起了曾经在桃花庵中的藏书里看见的一个叫《石桥禅》的故事，便随口轻轻道来：“阿难尊者是提婆达多的亲弟弟，也是佛陀的堂弟，为佛陀的十大弟子之一。阿难尊者在世间修行，回来后对佛祖说 ：我喜欢上了一女子。”
“佛祖问阿难：你有多喜欢那女子？”
“阿难说：我愿化身石桥，受那五百年风吹，五百年日晒，五百年雨淋，只求她从桥上经过。”
“会有多喜欢？”
“可是一见钟情便倾心一世？”
“可是不问回报而付出等待？”
“这一切你都明白，仍旧只为那场匆匆遇见而甘受造化之苦？”
“阿难，你究竟有多喜欢那从桥上经过的女子，令你舍身弃道，甘受情劫之苦？”
“阿难，某日等那女子从桥上经过，那也便只是经过了，此刻你已化身成了石桥，注定只与风雨厮守。”
苏途的声音很轻，轻飘中带着一种泠然的意味。
明月瑶第一次听见这个故事，胸腔里那颗很多年都不曾痛过的心脏突然似被一只无形的铁手给死死地抓握住了。
那只手一点一点用力的握紧，再握紧……
然后她便紧紧的捂住了心脏，温柔的嘴角却是绽放出了一丝凄楚的笑意来：“我一直以为我也是没有心的，呵呵，原来，心痛是这样的感觉。原来不知道有多少你的有心之言，只不过都被我当成了无心之语。呵呵。入目无别人，四下皆是你，只是我自己从来都不承认而已。”
苏途听出了明月瑶语气中的深深悔意。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他想要的答案，但这终究是一个答案，一个迟来的答案。
有风起，窗外青山绿树摇曳，一朵不知名的红色小花被风带进了茶楼之中，飘荡盘旋着落在了红木茶台之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