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人们常说,眼睛是容貌的重点之所在。
小人儿的长睫毛带着自然的卷翘弧度,又密密匝匝得就像两把小蒲扇一样。
在忽闪之间,仿佛能把人的灵魂都吸走似的。
眼型是那种他怎么描述都嫌不够的好看,眼尾微微上扬,斜眼看人的时候,似乎有一种睥睨众生的傲气。
小人儿的眼白泛着淡淡的蔚蓝色,纯净得就像是秋日里最美的天空一般。
黑黝黝的眼珠带着极致的清透感,只需要一点点光的投射,就能璀璨得堪比世上最稀有的琉璃冰晶。
不过随着小人儿秀气地打了一个呵欠,“琉璃冰晶”上迅速地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弱化了一些眸光的亮度,却又平添了某种神秘的力量,让他只觉得自己的心软得一塌糊涂的。
在他看着小人儿的同时,小人儿也在看着他。
那是他俩这辈子的第一次对视,优沫自然不会记得,但他却记忆犹深。
见到陌生人居然也能不哭不闹,安静得完全不像是个半岁不到的小娃娃。
看着那层水雾散去后,恢复了清湛澄澈的瞳仁里,倒映着自己的脸,他不禁看得都有些痴了。
可又不知道为什么,被这样干净的目光直视着,他竟然莫名心虚了起来。
于是他将自己的手掌,轻轻地覆盖在了这双眼睛上。
当小人儿的长睫毛在他的掌心下微微颤动时,就好像有一根羽毛在他的心尖上不停地撩拨着撩拨着……
柔柔的、痒痒的,让他有些想笑,却又被感动得眼眶微润。
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都不像是平时的他了。
正在这个时候,门外突然传来的说话声,就好似一盆冷水兜头泼醒了他。
尽管心中万分不舍,但他还是当机立断地放下了小人儿,然后仓促地从窗口爬了出来。
再然后,他改变了主意,坚定地要留在安城继续上学了。
他爸妈以为,他是喜欢且习惯了安城的教学环境,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其实就是想陪着那个小人儿长大。
这是他人生中第二个不能说的秘密。
看着她从小不点一只,慢慢地长成了一个玉雪可爱乖巧伶俐的小姑娘,这让他的心里总是涌动着一种说不出口的欢喜。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都以为小姑娘是优家佣人的孩子。
直到有一次,他听见有佣人叫她“七小姐”时,他才知道,这个小姑娘竟然是优家的另一个女儿。
一个几乎从不在外界众人面前出现的优家千金,所以知道她的人极少。
他想当然地以为,这应该是优家的长辈们对小姑娘的保护。
然而,通过后来观察到的种种迹象,他才知道,事实并非如此……
那个小姑娘一直都住在佣人房里,穿的衣服玩的玩具也永远都是旧的。
上了幼儿园,就连普通人家的孩子都有大人接送,她却需要自己坐班车来回。
小小的身子背着大大的书包,需要手脚并用的攀爬才能吃力地上下车,笨拙得好笑,又独立得惹人心疼。
她哪怕只是想在自己家的那个小游乐园里玩一会儿,也都需要像个小贼似的偷偷溜进去才行。
有几次,她甚至还命令自己那条叫球球的白色小狗帮忙望风,童言童语中又不免透着几分辛酸。
她家那个比她大了十岁有余的姐姐,整日里衣着光鲜,打扮得十分考究,活像一只骄傲的、喜欢四处开屏的孔雀。
但她却是个灰扑扑的小可怜,性格也沉默得如同一株生长在墙角的小草。
她的父母每次风风光光地出门去参加宴会,身边从来都只会带着她的姐姐。
而每到这种时候,小姑娘总是孤零零地站在雕花大门边,目送着那一家三口乘坐的汽车扬长而去。
小嘴紧紧地抿着,大大的眼睛里噙着泪水、也含着失落,这几乎成了那几年里,优沫留给他的最深刻的印象。
有一次,他亲眼看到优家姐妹一起出门了,听对话是要去逛街。
那个姐姐就像公主出巡似的,昂首挺胸地在前面走,而小姑娘则捯着小短腿,连跑带颠地跟在后面。
上车的时候,连车门都是妹妹踮着脚尖帮姐姐开的。
回来后,优家的司机打开了后备箱,大包小包地往外拿着购物袋。
但他交给的人,却不是已经十几岁的姐姐,更不是候在一旁的佣人,而是那个才几岁大的妹妹。
小姑娘就像是古代卖身为奴的小丫鬟似的,也不知道叫人帮忙,只自己肩扛手抱着,一点一点的将东西搬运进去……
回忆到这里时,裴玉珩再次摩挲着证件上的照片,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当年他陪着优沫长到了五岁,看着小小的她顺利地考入了安城最好的实验小学,他这才离开去了英国。
一方面当然是为了继续深造,但另一方面却是为了……治疗他的腿。
他知道小姑娘非常的独立,可以把自己打点得很好,可即便如此,他也不能全然的放心,于是就安排了人一直跟着她。
人手都是贺管家私下帮他找的,与裴家无关,所以他爸妈并不知道。
不过那些人倒是也算尽心尽力,每隔几天就会把小姑娘的行踪和近况,整理后发邮件给他。
也正是因此,优沫从小到大的事,他基本上都知道。
在安城那几年的暗中陪伴,除了贺管家以外,他不敢告诉任何人。
否则被有心人得知并大肆宣扬的话,不管裴优两家的声誉是否会受损,他本人是一定会被当作变态来看待的!
尤其是之后他派人不间断地对优沫进行跟踪调查的事,则更是他永远都不愿意被掀开的阴暗面。
那是他见不得光的私欲,以保护为名,却十几年来都在“偷窥”着一个女孩。
“偷窥”着她从一个稚嫩萌娃,一点一点地长到了娉婷少女的整个过程。
这也是他第三个不能说的秘密。
通过那些年隔空的“偷窥”,他知道了优沫的隐忍和努力,但也知道了她究竟有多受男生的欢迎。
不说别的,只说她在京都大学里就有不少的追求者,同系的和外系的都有。
甚至还有几个未婚的年轻男教师,对她也与对其他女生有着明显的不同。
只是以前优沫还小,又要忙于学习和打工,看起来也对那些追求者没有什么特别的好感,所以他并不着急。
但是,人总是会长大的。
当年的小姑娘,就像是褪去了蛹衣的蝴蝶一样,不仅容貌越来越有倾国倾城的趋势,能力也越来越优秀了。
而她这几年里认识的人,也一直在成倍数增长,其中更是不乏条件出众并对她有意的男士。
一想到小姑娘可能很快就会情窦初开,他的心里就徒然升起了危机感。
可惜说来惭愧,已经三十而立的他其实并不十分清楚,究竟该怎么做,才能得到自己真正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