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陈红梅,五年前嫁给了我的丈夫段国强。到现在为止,我还没有怀上一个孩子。在婆婆眼里,我就是那个不下蛋的老母鸡。虽然我也很想要一个孩子,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孩子跟我没有缘分,我始终怀不上。
我的丈夫也试图努力了很久,到后来他似乎是放弃了。从去年开始他就对我兴致缺缺,我也不好意思说这事儿,毕竟在乡下这种地方,要是把这种事拿出来和丈夫吵吵,那可是要闹笑话的。何况,我也觉得自己并不占理,毕竟一直怀不上。
丈夫现在经常去镇上,说是那里有个有钱人家修房子,说是那一片区的都要修成大城市里的那种小区高楼,到时候镇上也有好房子了。
所以他经常去那个工地扛水泥,和沙子。一想到他为了这个家农忙时候还要种地,空了还要去工地赚钱,我就更觉得愧疚了。
婆婆总是骂我,一大早起来就开始各种的拐着弯的骂,一开始丈夫还会回家来住,婆婆当着他的面不敢骂的太难听,虽然他也不会护着我,只是说起孩子的事儿,丈夫总会不耐烦。后来他说工地那边忙,伙食又不错,于是就干脆和那些工友们一起住在工地上不回来了,也就是从这儿开始,婆婆慢慢的就开始骂的越来越难听了。
我看着她那张满脸皱纹的脸,趾高气扬的模样带着点尖酸刻薄,心里很是不舒坦。但是我也没有任何办法,每次想反驳就会想到丈夫在工地上辛苦的样子,算了吧,忍忍吧。有时候晚上躺在床上偷偷的掉眼泪,觉得很是委屈。谁不想自己的丈夫能随时在自己身边保护自己呢?
我也怀念自己没有嫁人的那些日子。我娘家是在这个下溪村旁边的五柳村住着,我也算是读过书的人。尽管只读完了初中就被家里人叫了回来,说是家里穷,读不起高中,让我出去打工挣钱养两个弟弟。
我咬了咬牙答应了。因为我没有更好的文凭,只能去厂里打工,赚的钱大部分都寄回去家里了,可那段时间真的是我觉得最自由的日子。
我甚至幻想过等几年弟弟大一些了,能帮家里做事了,就把钱留下来自己攒着,在大城市里生活。哪怕苦点,累点都好。
幻想是会被破灭的,我还是被叫了回去,回到了那个生我养我的村子里。那几年的大城市的生活让我忘却了穷山恶水的乡下有的诸多丑恶的习惯。
我高高兴兴的一回来,就面对着自己的爹妈给我的当头一棒。我甚至买的那些给弟弟的糕点还有衣服这些都没来得及给他们,我的爹就挥起棍子打在我身上,一下就把我打在地上。从这一天开始,我所有的快乐和自由都没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滋味,但我认命了。因为他们以为我在大城市里做着不干净的工作,我哭着说没有。他们不相信我的话,因为村里人喜欢嚼舌根,我这几年几乎都没回来过,为的就是拼命赚钱。
可村里人觉得我在外面过的好了,是因为找的工作不干净,每次寄回来的钱,在这个本来就没什么钱的村子里,算是比较好的了。我苦笑着摇头否认,三千块钱,是我的大半工资,剩下的一千五百块钱是我维持平时开销的钱。
在大城市里,这点钱根本不够用,我省吃俭用的花,生病了都不敢去医院,而村子里的人却说我过的好。可笑吗?
真的挺可笑的。后来我再也没走出这个村子。
爹妈嫌我丢脸,直接把我嫁给了隔壁下溪村的段国强。我一开始还不愿意,但棍棒打在身上,不得不答应。
段国强也是去过大城市的,后来觉得大城市的花费特别高,就赚了些钱回来了,我嫁给他的时候他已经三十二岁了,这五年过去,他也看起来老了许多,而我才二十多岁。我没有娘家撑腰,丈夫也不体贴,我好像已经麻木了。我也曾想过离开这个家,回到大城市去,但是这母子两人看的很紧,生怕我跑了,婆婆说我是花钱买的,当初娶我就花了两千多,加上给的两千的聘礼就是四千。这在村子里都是算花的多了。
何况我嫁过来的时候连嫁妆都没带,一分钱没有,当初回来的时候,那一点点钱已经被妈从身上搜走了,说是留着给两个弟弟的。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去,加上婆婆和丈夫经常在我耳边说女人应该在家里伺候丈夫,要传宗接代,要生个男孩,周围的人都那么说,渐渐的,我觉得他们说的是对的。
于是我心甘情愿的留了下来,因为最起码,我的丈夫没有打我,不是吗?挨骂就挨骂吧,总不会掉一块肉。
我在喂家里的猪的时候,听到了隔壁那个马姨的大嗓门,说她家那个读了大学回来的儿子,带着儿媳妇回来了。我见过那个小媳妇,长得挺漂亮的,和她儿子很是般配。
听说还是大城市里的,前两年结婚的时候回来办了好几大桌子的酒席,这两年偶尔回来一两次,说是工作比较忙。算算时间这两人结婚也差不多三年了吧。
我站在门口张望了一番,看到那个小媳妇穿着一件浅绿色的长裙,挽着自己的丈夫,两个人你侬我侬的,真是让我红了眼。我悄悄叹息一声,也许孩子也有了吧。我又伸着脖子看了看,发现她的肚子还是平平的,皱了皱眉,这是还没怀孕?
听说大城市的女孩子都不喜欢年纪轻轻的就怀孕生孩子,也不知道马姨会不会不高兴。马姨和我婆婆一样,总是盼望着儿媳能生个男孩,最好多生两个。为的就是给家里传宗接代,继承香火。
村里一直流传着一个说法,那就是家里没有男孩,死了就没有香火,就会成为孤魂野鬼。我不知道这是真的还是假的,但我知道这漂亮的小媳妇应该遭殃了。我又听到婆婆在屋子里摔摔打打的声音,没有多说一句话,转身又去忙自己的事了。
果然这小媳妇才回来没两天,就出事儿了。我刚走出去想去镇上给段国强送几件洗好的衣服,就看到突然窜出来几个拿着棍棒和铁锹的壮硕的男人,对着那个小媳妇一阵殴打,一边殴打一边问:“生不生?”
我当时就吓傻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我不敢过去,也不敢去劝阻。其实我的胆子很小,我怕我一过去也会被打。
那小媳妇疼的直叫,我看到马姨拉着自己的儿子,不让他过去。那小媳妇想跑,却被棍棒打在腿上,她一下子扑倒在地,漂亮的裙子顿时变的灰扑扑的。
那几个男人还在反复问:“生不生?”小媳妇哭的妆都花了,她大声的喊着:“别打了,我生!我生!”可是一点用都没有,棍棒和铁锹打在她的身上,一下一下的,那声音我站的老远都能听到,也能感受到那股疼痛。
我顿时打了个哆嗦。
小媳妇被打的爬不起来,趴在地上,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马姨母子俩,期待着他们能叫停。马姨的脸上写满了不忍心。
但是又看了看自己手中提着的篮子,里面装的花生大枣之类的,又抓紧了自己的儿子的胳膊,不让他冲上前去,还对那个小媳妇喊道:“妮子,别怕啊,再等等,时辰到了就好了。”
我僵直的站在原地,怀里抱着段国强的衣服,我看到了小媳妇的身上似乎是出血了,也不知道伤在了哪里。
男人也不知道是打累了还是怎么,一下子手一歪,手里的铁锹不偏不倚的砸在了小媳妇的脑门上,我看到他用的力很大,小媳妇当时眼睛一翻,就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鲜血流了出来,染红了她的裙子,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脑子里一片空白,我下意识的就跑了,跑到镇上的时候才反应过来。
丈夫接到了我拿的衣服,看我神色不对,问了我两句,我想到刚才的画面,也有些不敢告诉他。我害怕,下一个遇上这种事的是我。于是扯着笑,敷衍了两句,他好像很忙,也没有多问,就让我赶紧回去。
回去后我躺在床上把自己捂在被子里,我开始瑟瑟发抖。婆婆在门口骂我,我都没出去。晚上的时候,我听到隔壁一直在吵闹,也不知道说些什么,马姨的嗓门很大,我好像还听到了婆婆的声音。
不过这件事跟我没有关系。我这样想着。虽然害怕下一个是我,可我依然抱有侥幸心理,万一没有呢?
也不知道马姨他们把这件事是怎么处理的,那小媳妇的娘家人好像没有对他们怀疑,大老远从城里赶了过来,老两口哭的很是伤心,听他们的意思好像是觉得小媳妇自己失足摔下山崖死的。
村里人虽然爱嚼舌根,胡说八道,但是这次在这件事上都没开口,都默认了小媳妇就是从山崖摔死的。我看到这一幕,身体忍不住的抖了抖,如果是我的话,是不是连理由都不用找了呢?
此刻的我,想起了村里很多年前就有这么个习俗。多年没有怀孕的女人,就会被婆家请几个男人拿着棍棒铁锹,趁着女人出门的时候在路上偷袭,就像那个小媳妇一样。
不论怎么说什么,怎么求饶,只要没到一定的时辰都不会停下来,一直到自己的丈夫拿着花生大枣之类的东西,走到被打的女人身前撒上它们,这几个男人才会退去。
因为这些年村子里并没有出现什么不生孩子的女人,除了我以外,所以渐渐的村子里也没再发生这样的事,如果不是小媳妇遇上了,我还想不起来。
我惨白着脸,站在马姨的屋外,灵堂里摆放着棺材,那个小媳妇就躺在里面。婆婆撇了我一眼,嘟囔道:“没出息的东西。”也没再管我。我听到婆婆的话,又抖了抖身子。
过了今晚小媳妇就会下葬了,横死的人不会停灵好几天,越早越好。
听说要把小媳妇埋在北面的山上,那里的坟堆很多,据说那里就是很多年前那些被打死的女人埋的地方。但是小媳妇的丈夫不同意,也许是害怕被老两口发现吧,总之后来还是将小媳妇埋进了他们家的祖坟那里。
这件事过去了两个月,我开始做起了噩梦,梦里都是那个小媳妇瞪着一双大眼,满脸是血的盯着我,质问我为什么不救她。
我开始精神恍惚起来,我总是能在自己家院子里,或者镜子上,窗户上,看到那个小媳妇的身影。我的丈夫段国强回来了,他说工地上的活儿已经做完了,回来歇两天。
也许是我的情绪一直不对,所以他一回来,婆婆就拉着他到一旁嘀嘀咕咕着什么。很可惜声音太小了,我什么也没听到。这个时候,我听说隔壁马姨家闹鬼了。
大半夜的一直瞎折腾,一惊一乍的尖叫声,让本来就害怕的我,更害怕了。等我再看到马姨的时候,她那红润的脸都消瘦了很多,老了不止十岁的样子。我心里一个咯噔,这难道是小媳妇死的不甘,回来报复吗?
我看到马姨去请了村里的神婆来家里做法事,灵不灵我不知道,我到是觉得马姨家里还有的折腾。果不其然,神婆做的法事一点效果都没有,每天晚上我都能听到隔壁家里闹的鸡飞狗跳的,丈夫因为隔壁的事睡不好,一气之下又去了镇上,说是看看还有没有别的活儿干。
马姨家的猪已经死了,养的那么肥,就等着过年杀来吃的,结果现在那头猪的脑袋好像被什么东西砸扁了一样,猪血到处都是,死的不能再死。家里养的鸡鸭鹅也死了,那脖子就好像被折断的一样,惨不忍睹。
有的时候,还能听见猫儿凄厉的惨叫声,很是渗人。村里人开始害怕起来,都说马姨家没处理好那个死了的小媳妇,就不该让她进祖坟,就该埋在北面的山上,还要拿镇魂钉在那个小媳妇的身上钉七七四十九钉,这样才不会出来作祟。
你看当年那些死了的女人哪个不是这样?不然早就出事了。也就是他们心善,没舍得做那种事,可不就害了自己?
我觉得不对,但又说不出来为什么,因为村里都是这样说的,他们振振有词,说起来很有道理,我怎么反驳好像都没有理由。
这天,我刚走出门想去田里看看,突然从两边窜出来几个男人,手里还拿着棍棒和铁锹,我打眼一看,顿时脸色苍白,是当时打死小媳妇的那几个男人。我绝望的闭上了眼,原来我还是逃不过这一出呀。
不出意外的,我死了。
还是那个男人,用铁锹狠狠的砸在我的脑袋上,砸了一次不够又砸了一次。我在死前,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婆婆和丈夫。婆婆手里提着篮子,默不作声,而我的丈夫,冷漠的看着我被那个男人用铁锹砸死。那神态和马姨他们不同,也许马姨他们不是故意的,而我的婆婆和丈夫一定是故意的。
看,小媳妇死的时候,那铁锹是砸了一下,而我,铁锹砸的我头快变了形呢。我想,他早在镇上的时候就他就另外有了相好的吧,那天我给他送衣物的时候,我闻到了他身上劣质的香水味。
我死的当天,隔壁马姨家也死绝了。
马姨死的时候跟家里的那头猪一样,脑袋被什么东西砸了稀巴烂,而那个男人,在镇上被大货车碾压成了肉饼。
在临死前,我想我要不要和小媳妇一样,回来报复他们,又想起这段时间我梦到的小媳妇,她说你快死了,快来和我作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