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蛙老头!你可知,城隍爷爷把这运河水神的位置给了你,是多大的恩惠。”符使将碗口粗的绳鞭朝蛙太公挥了挥。
“是是是。”蛙太公唯唯诺诺。
“你可知,这天下的水神,哪一处不是龙种?若非运河乃人工疏造,水窄且浅,龙种难栖,城隍爷爷怎会让你这微末修为的老蛙妖来当这水神。”符使将蓬乱的云鬓捋顺,嫌恶地骂着蛙太公。
“老朽不敢忘城隍爷大恩。”
“既然如此,你何敢纵容你的女儿为非作歹,将蛙魂与人魂互换?!”
蛙太公无言,只是默默哭泣:“十姑娘呀!”
“别哭了!”符使不耐烦地将绳鞭在地上摔了又摔,直吓得太公屁滚尿流。“你女儿的魂被本姑娘扣住,给了黑一郎,他自会想办法的。”
太公闻见此言,忙连滚带爬奔到岸上,缩到符使脚下连连叩头谢恩。
“本使需要你,把落入水里的人类全部送上岸来,把困入蛙形中的人魂全部换出。有形骸朽烂的,也尽数放了,由地府拿去投胎,勿受畜生之苦。”符使一脚将太公踢开,冷冷地命令道。
“遵命。”蛙太公恭恭敬敬道。
“多谢神仙!多谢神仙!”
众多得救的男男女女纷纷叩拜称谢,把个俏符使乐得是笑不拢口。
“附近是烁水村。”萨守坚背对着王恶,捧起一张湿淋淋的舆图仔细辨认着。“我们到村里雇条小船,先回扬州,再搭一遭客船北上。如何?”
“好呀。”符使不假思索道。对于路线和方向,她一向搞不大清楚。
挥别蛙太公之后,符使等人朝茂林深处行去。穿过这片茂林,寻至岭北,便是烁水村的所在。
“符使,这黑一郎是何来历?黄毛猴子又是谁?他们和蛙十娘,和赛花村的妖孽有着什么样的关系?”萨守坚小心地问道。
符使叹了口气,道:“知道你肯定忍不住发问。事实上,这帮妖神一共五位,号称五猖,或五通。他们非同小可,当初,城隍爷……”
“五通!”萨守坚失声叫道。他想起在白帝城,遇到的五位法师,在他们口中,五通应是弃恶从良的善神。
“你认识五通?”符使问道。
“我见过五通的信徒,他们告诉我,五通弃恶从善,护佑一方百姓。”
“哼哼,倒真会瞎说。”符使没好气哼道:“若真有这么简单,还要城隍爷干嘛?本姑娘来告诉你,真实的五猖神吧。”
“五猖,乃是五只老妖,妖首便是我们刚刚打过交道的蟒妖黑一郎。运河水神蛙太公的女儿——蛙十娘,正是此妖的姘头。”
“怪不得老子把那娘儿们杀了,这大黑蟒就像疯了一样。”王恶插话道。
符使嗔了一眼王恶,道:“若非你这臭猪头不知轻重,又怎会惹出这众多是非。”
“符使姐姐,你继续说。”小鬼扯扯符使的衣袖,道。
“嗯,总之,这黑一郎力大无比,有翻江倒河之能,就连城隍爷爷也忌惮三分,若非本姑娘前来解围,你们怕是要葬身此处了。”
“也太看得起这厮了。”王恶不服气地嚷嚷道。
符使不再搭理王恶,继续道:“五猖中排名第二的老妖号称青二郎,其实是一头青牛妖。这老妖与我会过面,在赛花村淫辱李琼琼的,就是此妖。”
“嚯!被你阉掉的就是这淫妖吧!”小鬼忽然饶有兴致地问道。
萨守坚拍着小鬼的脑袋把她压下身去,道:“然后呢?”
“这老牛诡秘莫测,本姑娘也不晓得他的法术如何。不过既然被本姑娘废了,倒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了。”
“五猖中的第三位,我们都没见过。它号称红三郎,是一只狗妖。此妖善各种兵刃,硬功了得。”
“第四猖是花鸡妖,号称花四郎。虽然年历小,但名气不小。据说此妖,擅飞擅火擅毒爪,若对上此人,极要小心。”
“那第五猖就是黄毛猴子了吧?”小鬼急着插话道。
“非也。黄毛猴子是近些年才加入五猖的。”符使将长剑取下,横抱在怀里,道:“当初,我随城隍爷追讨五猖,就是用这把剑杀掉了排行第五的苍黄猫妖。后来,王恶在淮阴除妖,走漏了一只黄毛猴子……”
“老子有印象。”王恶想起荡除野猴妖时,曾有一只黄脸猴子从他手下走脱,没想到却成了五猖。“那小猴只是会逃,也无甚能耐。”
“这便是他的能耐了,”符使缓了口气,道:“这只黄脸猴子一路跟踪我们,从衡州一直跟到扬州。你们可曾发觉?”
“什么!这贼猴!”王恶嚷嚷道。
“黄毛猴子轻功了得,得四猖赏识,便将黄五郎的称号赠与他,这五妖成为新的五猖。在赛花村,就是他同青二郎一同出现,凭借卓越的轻功,将被阉的青二郎从老娘眼前救走。”
“当年,五猖作乱,城隍爷只是勉强镇服五妖,命其血食地方。这些年虽本性难改,时有不法之事,但已收敛许多。奉劝列位,小心赶路,莫要再生事端。”
“你的意思是,就算撞见五猖作恶,也不能出手吗?”萨守坚狐疑地问道。
“尤其是你,萨守坚。别以为你救过本姑娘,就打算为所欲为了。充什么滥好人?”符使的脸上浮起红晕。
“若遇到第二个李琼琼,你也不管吗?”萨守坚眯眼看向前方,一座村庄浮现在远方的山麓。
“……”符使迟疑片刻,道:“不必管。这世上多的是不平之事,我们没有能力全部处理,只能妥协。试想,若非城隍爷绥服五猖,五猖如今做的可就不仅仅是淫盗之事了,整个江南都将鸡犬不宁。”
“我会管的。”萨守坚冷冷看了一眼符使,拉起小鬼,朝着村庄快步走去了。
众人到了烁水村,听到一阵阵敲鼓的声音,到村口的茶棚一问,竟是烁水村在举行祭赛。
“祭哪位神尊?”萨守坚在八仙桌上放一枚铜钱,拿起茶壶,为自己倒上一碗滚烫的茶水。
“我们祭蛙十娘,”看守茶棚的独眼老翁将铜钱从桌子边拂落另一掌上,眨了眨没瞎的那只眼睛,笑道:“若不是蛙十娘保佑,老头子我的另一只眼睛早也瞎了。这里的茶水不值什么钱,客官们随意取用吧。我先去赛上了。”说罢,便将一篮讲究的食盒提上,喜滋滋地往村口去了。
“这村子的人很傻吗?为什么要祭一个坏蛋?”小鬼喃喃自语,喝了口茶,皱着眉头把茶水吐掉了。“主人,我要枣。”
“羊角羊角,鹿卢鹿卢,奄呵哞呢叭缚轰。”萨守坚默念仙咒,手上便多了一捧红彤彤的枣子,一发儿全撒在桌上,任众人来取。
“主人,这什么口味儿的枣?”小鬼尝了一口,发觉这味道实在陌生。
“豆儿糕味。”萨守坚瞥了瞥坐得远远的王恶,随口应道。
萨守坚已能成功调整咒枣的肉质结构。小鬼现在吃了几个便饱了,站在茶棚前,好奇地看着村民们敲锣打鼓,舞着一条黑皮大蛇,几个癞婆娘抹一个大花脸,打扮得花枝招展,在黑蛇前扭着腰肢。
“主人,我们也去看吧。”小鬼拉住萨守坚的手。
“不去!若是被村民知道,是我们杀死了蛙十娘,不知要闹多大麻烦。”萨守坚冷冷看了一眼正伸手拿枣的王恶。
小鬼一口咬住萨守坚的臂膀,轻轻撕扯着,含糊不清地呜呜道:“去嘛去嘛。”
“疼疼疼,去去去。”萨守坚连忙拉着小鬼,往祭赛上去了。
“什么豆儿糕味,一点都不正宗。”王恶一边就着茶水大口啃枣,一边大声抱怨道。
符使从桌上小心地取了一枚枣子,祭了道净衣符将它洗净,这才放在唇前,小口细细啃咬,一股清甜从齿间溢入口津。
王恶啃完枣子,抹了抹嘴,道:“明府大人,小神实在受够这个萨守坚了。此人处处与小神作对,别说一十二年了,小神一刻都不想呆在他身边了。仇也不想报了,反正您只会回护他。什么大天师的狗屁弟子!可真有面子!”
“臭猪头,胆小鬼。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怂包了?!”符使冷冷瞥着王恶,道:“你不是喜欢本姑娘吗?告诉你,本姑娘可看不起你这样怂包的男人。”
王恶默然无语,只是大口大口喝着茶水。
“再说了,萨守坚说的没有道理吗?你为何如此心急,非要杀了蛙十娘。”符使尖锐地问道。
“老子就是不懂,蛙十娘如此害人,你们一个个维护她,连这些村民也祭敬她。她到底有哪点好的。”王恶将茶碗一把推开,大声喝道。
“你好好想想,你这个广福王,为广福乡做过哪些好事,做过哪些恶事?他们为什么还继续祭敬你?你是不是,比蛙十娘更该死!”符使站起身,朝王恶破口大骂道。骂完,便将椅凳踢倒,径自走出茶棚,望着赶往庙宇参加祭赛的村民。
“老子,更该死……”符使听到身后幽幽地传来这么一句。
“好消息。”小鬼兴冲冲跑到茶棚前,扑进符使怀里。
萨守坚气喘吁吁赶来,道:“我打听到消息,烁水村有一条前往通城的快船,幸运的话,明晚就能到达通城。我们将在那里进入北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