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基地的大巴早早停在校门口。
高一年级的学生聚在一楼，老师们班里的老师拿着名单进行最后一遍点名。
温格站在九班的队伍后面，身体懒洋洋地靠着一楼的柱子。她抬手挡着光线，眼底有淡淡的青色，困得直眯眼。
前排的学生伸着头观察校门口的大巴，满是好奇地讨论着，兴奋的声音传到后面，被她当成了白噪音。
格外催眠。
“姐姐，你没睡好吗？”
苏屿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她跟前，挡住了恼人的光线。
温格垂眸嗯了一声，闻到了他衣服上淡淡的肥皂味，有些好闻，她心不在焉地想着，突然对着苏屿的方向打了个呵欠。
“......睡晚了。”
脑中的瞌睡虫顿时跑了大半，她往后退了一步尴尬地解释。
苏屿闷声笑着，将她迷糊可爱的模样尽收眼底。
温格不咸不淡地睨了他一眼，挑眉看着他身后的人。
“早上好呀。”她弯起唇角，朝王晓恬挥手。
王晓恬拎着蓝色的行李包，站在苏屿后面显得整个人都很娇小，脸上的酒窝随着勾起的唇角浮现。
她有些好奇地看着苏屿：“苏屿同学，你还记得我吗？”说完她朝温格迈了一步，伸手想拉她的胳膊。
温格蹙眉往后躲了一步，对这种突如其来的亲近有些反感。
她不解地看着王晓恬：“不好意思，我可能不太适应和你靠这么近。”
虽然王晓恬是她现在的同桌，但实际上两人说话的次数很少，还不算熟悉。也许是她多想了，她总觉得王晓恬对她的亲近抱有某种目的，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友好。
“啊。”王晓恬拍了下脑袋，局促地揪着衣摆说，“我忘了。”
她这么说着，朝苏屿瞥了一眼，眼神无辜，看向温格的眼神却有点奇怪，带着淡淡的挑衅。
温格：“......”
苏屿：“......”
温格和苏屿对视一眼，彼此都沉默了。
现在的小孩这么会演戏吗？
两人不约而同地想起某个名词，忍不住转过头。
温格高中时代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女生，她一时间感觉有些新奇，心里思索着王晓恬这种行为产生的原因。
作为一个成熟的灵魂，要尊重所有小孩的表演，她这样想着，摆摆手示意自己不介意。
“没事，下次别再忘了。”
温格说得随意，听在王晓恬耳中却让她觉得有些不满。
王晓恬安静了片刻，拎着行李包走到前排，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温格盯着她的身影看了片刻，心里泛着嘀咕。
不会是因为苏屿吧？
她狐疑地盯着苏屿的脸，摸着下巴寻思。
苏屿被她看得心里毛毛的，拆了根棒棒糖递到她嘴边。
“姐姐，吃糖。”
“噢。”
她默默接过，决定去问问别人。
快要到基地了，大巴摇摇晃晃地行驶在崎岖的山路，睡觉的人不情不愿地睁眼。
日光渐起，透过窗边的帘子还能看到隐约的光点，车上的声音渐渐变大。
温格靠着苏屿的肩膀睡了一路，被车上的动静吵醒，舒服地伸了个懒腰。
她旁白的苏屿闭着眼睛，卷翘的睫毛微微颤着。
温格睡饱后心情十分愉悦，唇角勾起狡黠的弧度，伸手拨了下苏屿的睫毛。
扑闪扑闪的睫毛在手心颤动，像被困住的蝴蝶。
突然，她的手被苏屿一把抓住。
刚睡醒的声音低低沉沉的含着笑意，他无奈地睁眼：“姐姐。”
她看到那双干净清明的眼里倒映着她的身影，白皙的皮肤透出淡淡红粉。
“不闹了不闹了，你继续睡吧。”
温格坐直身体，脸上恢复了安静冷淡的表情，心脏却在怦怦跳。
苏屿看起来还有些困，闭着眼靠在椅背，手指松松地勾着她的左手小指。
她瞥了眼还是没有挣开，动作轻缓地拿出手机。
短信栏里静静地躺着一条消息。
那是苏彦发的，自从上次见面后，温格加了他的联系方式。
这件事情苏屿并不知道，温格也没打算告诉他。她低头看着短信内容，眼底神色凝重。
他还在吃药。
苏彦的回答她并不意外，即使苏屿看起来正常，但她还是隐约察觉到了某种异常。
回忆是两个人的，无论是记不起来的她，还是无法忘记的苏屿，都是痛苦的。她太执着于找到真相，而他却坚持抹去，这对他们的心理都是负担。
温格看着身旁那人隽秀的侧脸，颇有些无奈地抿着唇瓣。他们太了解对方的性格了，就像苏屿知道她会自己查那个人的事情一样，她也知道会瞒着自己他的状态。
当初她因为苏屿的隐瞒和他冷战，如今也只能从他叔叔那里询问，他叔叔好像毫不意外她会打电话联系他。
从苏彦的口中，她仿佛看到了苏屿没来找她的那三年。
“他有天突然给我发消息说要去拳馆。”
“我吓坏了，平时他对那里避之不及，突然就变了。”
“天天待在拳馆，揍人的时候又凶又狠。”
苏彦说这些的时候声音中还带着后怕，他当初怎么也想不明白苏屿的行为。
“他做梦的时候经常提起你的名字。”
“所以我很好奇。”苏彦停了片刻，“温格，你知道他一直在关注你吗？”
温格听得出神。
苏屿那会多大呢？八九岁的身体能够承担回忆的分量吗？他又是以一种怎样的心理对她避而不见呢？
她想起了大学那段时间，她在接受治疗的时候偶尔会想起苏屿。
有时候带着恨意，有时候充满怀念，失落和遗憾的情绪夹在恨意中并不起眼，大多数时候她选择了忽视。
两人认识的时间几乎占了她三分之二的人生，他们谁也没料到后来会因为彼此痛苦万分。
在她匆匆忙忙地敷衍人生的时候，有时会从李璇口中听见那个熟悉的名字，却又在她抱歉的眼神中止住探寻的心思。
重逢后温格一直没来得及告诉苏屿，其实她一直都知道当初苏屿和她在同一所学校。
但他不说破，她装作沉默，两人就这样毫无交集。
她看着苏屿越来越糟糕的状态，心里并没有想象中报复那人的快感，只是觉得难过又愧疚。
“我一直觉得他认识我，挺倒霉的。”
她的声音淡淡的，却让对面的苏彦不可思议地叫起来。
他否定了温格的想法，笃定道：“虽然不知道你和小屿发生过什么，但我知道他很在意你，只有提到你的时候他才会笑。”
“他真的非常非常喜欢你。”
苏彦的话让温格愣了一下，旁边的人突然朝她这边歪着头，清浅的呼吸洒在耳畔，猫抓似的缠着她。
她有些迟疑地问：“他那会年纪不大，你没觉得奇怪吗？”
苏彦沉默了片刻，说得有些无奈：“我是他叔叔，我只关心他的身心状态。”
“其它的包括你们之间的故事，他不想说我也不会问。”
他不是没有好奇过苏屿骤然的转变，只是当他看到苏屿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时，总觉得他不会想说。
温格抿唇浅笑，苏彦的这番话倒是安慰了她。
她想起苏屿吃的药物：“他......什么时候去看心理医生的？”
这话她问得有些犹豫，不确定苏屿是不是想让她知道这些，但她还是有些在意苏屿的状态。
这些年苏屿的心理状态并不稳定，听苏彦说最初的时候他只是在拳馆发泄，后来就开始吃药了。
“应该是转去你们班级时他才答应我去看心理医生的。”
苏彦想了一会回应道，那个时间点发生了许多事情，他印象比较深刻。
他没有告诉温格，苏屿那会去看了那个人，两人的见面不像父子，更像仇人，那是他第一次窥视到自己的侄儿潜藏的内心。
“我只希望苏屿能够像个正常高中生一样，开开心心地上学交朋友，他心里闷了太多事了。”
苏彦叹了口气，告诉温格如果可以尽量陪着苏屿，尽管他现在的状态有所好转，但依旧还在吃药。
温格点开新的短信，上面的内容让她手指一顿。
别让他去查。
这话有些没头没尾，但她想起了那个人，以及苏屿这两天频繁往拳馆跑的异常。
苏彦在这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关于那个人，他知道多少？
她在回复框打下一串话又反复删去，眉眼浮着点点疑惑，脑袋有一瞬间的刺痛。
对面再次发了一条短信。
大人的事情交给大人解决，你们做好高中生就好了。
温格等了片刻，对面没有再说什么，她将那句话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心底沉沉地压着情绪。
大巴突然晃了一下，她在苏屿的脑袋后塞了件衣服，确保没有吵醒他之后回了短信。
好。
手机被她放进兜里，帘子也挡不住的太阳光照到她的脸上，在清丽秀美的轮廓上镀上一层柔和的光芒。
她的视线一直聚在苏屿的脸上，眼神淡淡的，片刻后妥协般地闭上了眼睛。
当个高中生也挺好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