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哪?”
“我家。”叶繁星回的自然而然,一点也没觉得不妥。
唐月:……
“下车。”叶繁星帮唐月打开车门,然后去后备箱取东西。
“不是,你不送我去酒店了吗?这么晚了,我就不上去打扰叔叔阿姨了吧。”
“我自己住。”叶繁星言简意赅,唐月却目瞪口呆。
乱了套了!唐月走到后备箱处,用手指指自己,又指指叶繁星,犹疑的问:“这深更半夜的,我和你回家,好吗?”
叶繁星拿了东西,关上后备箱,用脚踢上唐月坐的那侧未关的车门,然后问唐月,“用我像对待车一样对待你吗?”
“不用不用,我自己会走。”
叶繁星拿眼神示意唐月往前走,唐月没担心自己人身安全,反倒是在意自己订的酒店可是花了钱的。
“叶繁星,酒店的钱……”
“我掏。”叶繁星带着唐月回到自己的领地,然后问唐月,“酒店能有家好,能比这里住着舒服?”
“自是不能,但肯定比这里色彩鲜明。”叶繁星的房子装修的依然是黑白灰三色,和他办公室如出一辙。
“庸俗。”叶繁星去拿剪刀把拖鞋上的商标剪掉,然后扔到唐月脚下,“去洗澡,然后好好睡一觉,明早我带你直接去医院。”
唐月就是一个俗人,看见按摩浴缸就乐开了花,在京时,她租的房子里可没有这待遇。
正洗的欢快时,“咚咚咚”敲门声传来。
唐月吓得身子一抖,她是相信叶繁星的人品的,可到底是孤男寡女,不会的,不会的,叶繁星从来就没对她这颗窝边草感兴趣过。
叶繁星等了半天唐月都没有出声,只好又敲了两声,然后直接说道:“月牙你自己再好好检查一下,看还有没有别的地方有包块,左胸也细细的摸一摸。”
轰,唐月的整张脸都红了起来,不愧是医生,这么敏感的话题居然说的这么自如。
叶繁星说完就走回客厅,从书架上随便拿出一本书翻看着,估摸时间差不多了,又去敲卫生间的门。
“检查了吗?”
“检查了,没有,就那一处。”唐月气得一掌拍下,水花四溅,让叶繁星赶紧去睡,反正她出去时不想再看到他。
“可我还没洗呢。”
“你明天早上洗。”
“你要睡里面吗?”叶繁星忍笑,“那我上厕所怎么办?”
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唐月拿起浴缸边的拖鞋砸在卫生间门上,气呼呼的喊道:“用盆。”
叶繁星不逗唐月了,唐月不是没有感觉到叶繁星这一晚上的反常,现在想想,叶繁星买的东西应该是给自己准备的,低头看看自己的右乳,但愿结果不会太坏。
唐月洗好后出来,叶繁星已经回房间了,客厅的桌子上放了一杯温水。
唐月回房间关灯后,叶繁星才出来洗漱。
第二天一早,叶繁星直接带着唐月去做了钼靶检查,钼靶对诊断那些发生在导管内还没有形成明显结节的早期乳腺癌的诊断有优势,而且可以发现乳腺内小于1厘米的结节病灶。
叶繁星已经断定唐月肯定是需要做手术的,但到底是良性还是恶性,只差一个专业的影像报告。
等待检查结果期间,叶繁星陪同唐月去办理入院手续,他安慰她,“不要怕,我一直在。”
唐月内心忐忑,面上却还是在和叶繁星说说笑笑,“我才不怕呢,你见我从小怕过什么?你忙你的去吧。”
“是是是,我们月牙是钢铁女汉子。”
唐月看见叶繁星把昨天买的东西都带来医院了,应该洗漱用具家里还留了一份,叶繁星给唐月要了单间病房,帮她把床铺好,让她先休息一下,有结果他马上过来告诉她。
唐月今天没有化妆,不知道脸色会不会太白,她找出包里的小镜子查看面部表情,喃喃自语道:“太挫了,应该上点腮红的,要不然说自己云淡风轻都没有可信度。”
没过一小时,叶繁星又回到唐月病房,说要带她再去做个穿刺活检。
唐月把白净纤细的手掌摊开在叶繁星面前,平静说道:“叶繁星,拿来,把我钼靶检测结果给我看一下。”
叶繁星虽然平时冷静严肃,但是却很少皱眉,如今眉头都蹙成川字了,唐月心里很难受,觉得自己是躲不过去了。
“听话,做完活检再说。”叶繁星双手握住唐月的肩膀,“月牙,你要相信我,我会给你最好的治疗方案。”
“叶繁星,你告诉我,还能有转圜的余地吗?”唐月觉得如果钼靶已经确定了,何必再做穿刺活检,多此一举,不如给她个痛快。
“目前为止,活检是最准确的。”
唐月挣开叶繁星的双手,把叶繁星推离自己身前,然后给他一个安心的微笑,坚定的要求道:“说吧,你先照实说出钼靶报告上显示的是什么?”
叶繁星犹豫,他已经在安排唐月的手术时间,做穿刺只是想明确定位。
“叶繁星,我有权知道结果,你知不知道本来就严肃的你皱眉更吓人,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脆弱,放心,天塌下来,我也得笑着活到最后一刻。”
“胡说什么?肿块刚那么点,我会尽快安排手术,只要尽早处理,就不会有问题。”叶繁星很心痛,却也异常冷静,他绝不会让唐月有事。
“那你明确告诉我,它是不是……癌?”
唐月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在叶繁星点头时,她有一瞬间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她傻眼,我还这么年轻,怎么就会和“癌”这个字挂上边呢?!
叶繁星留给唐月情绪的缓冲时间,他以为她会哭,会闹,会否定检测报告的准确性,然而唐月什么都没有说、没有做,只是拿起自己的包,看着叶繁星,潇洒的笑道:“我想去吃点东西,就现在,吃完回来我就跟你去做穿刺。”
“月牙,如果你想哭,可以哭出来。”叶繁星握了握拳,他也很压抑,他觉得自己并不比唐月难受的少。
“哭有用吗?我哭了,癌症就会是一个玩笑吗?”唐月咬咬牙,笑出声,“我还有梦想没有实现,我还没谈恋爱、结婚、生子,我还没来得及好好孝顺父母,我还没和朋友把酒言欢,我还有很多想去的地方没有去,我为什么要哭?等我把我想做的都做到,我再笑着哭也不迟,叶繁星,我是唐月,向来敢爱敢恨,敢想敢做,所以,你真的不用担心我。”
唐月身上的确没有邻家小妹妹的温婉气质,从小唐月就和男孩子一起爬树下河,唐月篮球打的好,画画也画的好,宜静宜动,可是却不温婉。
明知道唐月是个胆大勇敢的姑娘,可唐月的坚强依然让叶繁星侧目,这样的唐月更让他心疼,但他也深刻明白,语言的关切太微不足道了,不如用自己的能力还唐月健康,让她活蹦乱跳的去做她想做的事。
叶繁星默默告诉自己绝对不能被情绪左右,这个时候他不能比病人还多愁善感。
唐月自己一个人,不准叶繁星跟着,她不但去吃了自己想吃的东西,还跑去商场买了很多漂亮衣服。
唐月还去影楼拍了套艺术照,要求穿那种特别性感能展现女性美的衣服,六套服装全是大深V,唐月要把最完整美好的自己定格在照片里。
回到医院后,唐月说话算话,很安静的跟着叶繁星去做了穿刺。
等待结果期间,唐月把那些好看的衣服全都拿出来铺在病床上,单间病房里有两张床,都被唐月一件一件的铺满了。
叶繁星下了手术过来时看见唐月躺在新衣服上面睡着了,脸上并没有泪痕,嘴角还微微上挑着,白净的脸色挂着一层粉红,应该是睡了很长时间了。
叶繁星眉眼放柔,轻轻坐在另一张床上瞅着唐月的睡颜,这是一直存在他时光里的女孩,是他生命里不可割舍的一部分,可这个女孩就像风筝一样,总是渴望自由的蓝天,总是离他很近又很远。
唐月醒来时已经夜幕低垂,看见另一张床上的所有裙子都被收了起来,床单上有些褶皱,证明有人来过,不用想,一定是叶繁星,因为只有叶繁星和林朗知道她有起床气,如果不是自然醒,绝对会耍一通脾气才算完。
唐月突然回沈,还没有和林朗说,估计他还以为过几天回京就会看到她呢。
唐月正在发呆时,叶繁星又来了,看见唐月已经醒了,便要带她去吃饭。
“叶繁星,你看这些裙子好不好看?在手术前我每天穿一件好不好?不,还是按早中晚一天穿三件好了,实在来不及,再加顿夜宵。”
叶繁星知道唐月在想些什么,他走过去把唐月从床上拽起来,然后把被唐月压在身下的夏天裙子一一叠好,拍拍唐月的脑门,认真说道:“月牙,现在是秋天了,夏天的裙子穿不到了,可以等到明年再穿,那几件秋天的裙子你若爱穿你就穿……”
唐月刚要反驳说自己不怕冷,可被叶繁星用一只手指抵在唇上,“听我说完,目前来看,你可以做保乳手术的。”
“真的?”唐月跳了起来,笑颜如花的转圈圈,然后又跑过去抱住叶繁星的手臂,仰头确认道:“真的可以保乳?”
叶繁星偷偷把刚才抵在唐月唇上的食指裹在手心里,刚才唐月说话时,呼出的热气还没有飘散。
他微笑,“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唐月这一天心情跟坐过山车似的,起起伏伏,从知道得癌,到不甘心的接受,从以为即将变成残缺的美,到听说可以保乳又觉得还好结果不会太坏,她突然发现,自己竟释然了自己在不该承受的年纪承受了癌这一个字所带来的后续折磨和病痛的煎熬。
可能最坏的已经在眼前,那黑暗中的一点点光亮都将成为破晓的曙光,如果敢于去追,终将划破黑暗的封锁,看见那温暖的艳阳。
唐月的笑容特别有感染力,是那种纯真中透着欢快,畅然中透着洒脱的明媚,跳跃的音符溢出嘴角,耀眼的喜悦挂满眉梢。
叶繁星夜间还有一台手术,本来很忙碌的一天,在看到唐月一身轻松的站在自己眼前,他庆幸地觉得自己当初选择乳腺外科是多么明智,唐月“退而求其次”的欢乐让他体会到身为医者最沉重的责任。
叶繁星走后,唐月有心情走出病房去走廊溜达一圈了,她发现两条走廊的两侧病房居然都人满为患,大多数都是中老年妇女。
唐月虽然办理了入院,但是并没有穿病号服,所以她探头探脑时,别人还以为她是患者家属在查看病房环境。
唐月溜达了一圈,在往自己病房区走时路过四人间病房,听见里面的嘈杂声夹着哭腔。
她以为是病人因为担心病情而哭,或者是受不了疼痛而哭,可是那声咒骂别人是扫把星又是怎么回事?
唐月站在没关紧的房门前听了个大概,忍不住出声,“没病谁来医院啊?良性恶性还怪别人传染的,你以为这是传染病医院呢?”
“谁啊?”唐月面前的门缝被大大拉开,一个看上去比较壮实的妇女嗓门洪亮的问门外的唐月有什么事?
“没事,就是你们这么多人欺负一个人好吗?”唐月数了数,一二三四五,一共五个上了岁数的妇女欺负一个默默低头哭泣的女孩。
由于那个正哭着的人低着头,唐月其实也看不出她多大,但从着装和身姿上看总是比这些脑满肥肠、膀大腰圆的妇人要年轻多了。
“你是谁啊?吃饱撑得没事上我们屋多管闲事来了?”站在哭泣之人旁边的妇女声音很冲的往唐月这边移动着。
唐月并没有进入她们的病房,但也没有离开,她看见隔壁病房,还有听见动静的离得不远的病房已经有人出来查看噪音的来源了,但他们很显然的就是出来看个热闹,谁也没有走近她所在区域的一米范围内。
唐月拿出手机,输入110,然后把手指放在绿色按键的不远处。
刚刚把门拉开的看上去50多岁的妇女问她想要干什么?
“不干什么,我听说过校园霸凌的,没听说过病房霸凌的,我差点以为我进的不是医院,而是女子监狱呢。”
唐月虽然人比较瘦,但毕竟168的个头在那立着呢,再加上声音透亮,所以整个人从表情到语言都很飒,很有一股出来混的气势。
“哪来的疯子在这胡说八道,哪凉快哪呆着去。”开门的妇女说着话就要关门,那个刚才很冲的走到唐月面前的妇女直接口出恶言叫唐月赶紧滚。
唐月直接一脚踹在要关的门上面,与此同时110拨了出去,那位叫她滚的妇女赶紧过来要抢唐月手里的手机,唐月直接给她拽出来反手扣在门边的墙上。
手机掉在地上,那个哭泣的女孩一阵风似的跑出来给唐月捡了起来。
手机屏摔裂了,拨出去的电话在摔地上时已经自行挂断了,病房里那四个人看见唐月这凌厉不让人的气势纷纷软了下来,叫唐月放手有话好好说。
“好好说是吧?好好说你们都给我出来。”唐月钳制住那位叫她滚的妇女的脖子,任她怎么使劲都挣脱不掉,只会越勒越紧。
笑话,当她练了十年的散打是闹着玩呢。
医护人员全都赶来了,其他病房里的病人也全都出来看热闹,待在四人间病房里的那几位妇女也出来了,唐月终于放了手。
说话很冲的妇女已经说不出话了,只顾着大口喘气,唐月在门外已经听明白她是病人家属的身份,所以收拾她并不会加重她的病情,不过这种“恶犬”是得有人治治她到处乱咬人的疯病。
刚刚那群冷漠麻木的看客们,纷纷为唐月叫好,你一言我一语的凡是和这个四人间的人接触过的病人和家属都在指责她们经常口出恶言的欺负别人。
唐月笑了,笑这帮人早干什么去了?之前住这四人间隔壁的难道没有听见病房里的嘈杂声吗?
医护人员里有知道唐月是叶医生亲自给办理住院的人,只是不知道他们是什么关系,他们以为唐月就是一个长得好看的弱女子,却没想到一出手竟是女侠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