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脏猛地一缩,如被针扎过,细细密密的痛感使他呼吸困难,喘不上气,他一手紧攥着胸口的明黄龙袍,一手撑在身前的龙案上,眼睛却死死地盯着已空荡荡的殿门,可是,那个人也不会再出现在这里,不会再为他煲滋补的汤,为他做合口味的膳食了。
“万岁爷,”苏培盛送过乌拉那拉氏后转身回殿看着这一幕飞扑过来扶住他,只见他脸色苍白,满脸的落寞与绝望,还有一丝丝的委屈和执拗,眼里充满了血丝,眼眶湿润,“万岁爷,可要传太医?”
他低下头,一滴泪滴在奏折上,晕开了已干的墨字,狠狠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与冷面,若不是那晕染开的字迹,苏培盛都要觉得刚刚的一切只是他的幻觉。
“不要传太医,你侧福晋主子刚走朕这边就传太医会对你侧福晋主子不好,”摆了摆手,顺着苏培盛的力气坐回龙椅上,揉了揉心口,缓了一会,指了指里间,“扶我进去。”
坐上龙床倚靠好,右手抚在眼前,任由苏培盛为他脱下鞋袜,“苏培盛,你说若是你皇后主子还在,朕将静娴指给弘历做侧福晋她会不会来找朕闹啊?”
苏培盛想了想,刚想要回答,却听到了自己这位主子自言自语的声音,“朕倒是希望她能来跟朕闹,但她从未来过,这养心殿她多久没有来过了啊,朕知道,她不想见朕,她怨朕。”
语气越说越落寞,是啊,万岁爷自己也知道,主子娘娘不会来找他闹,主子娘娘自滑胎后再也未曾踏入过养心殿,“万岁爷,主子娘娘怎会怨您呢。”这自是假话,但这哪是他能说的啊。
“静娴和她多像啊,今天静娴踏进养心殿的那一刻,我竟然在幻想是不是宁儿原谅我了,终于肯来见我了,”幽幽的叹了口气,“可我知道是我在妄想,她去了这些年,也从未入过我的梦。”
苏培盛就这样静静听着,也不再接话,他知道万岁爷现在只是想要发泄一番。
别看这位自皇后娘娘去后大病一场痊愈后几乎没有再提过皇后娘娘,但其实自那以后皇上就不曾放过自己,整日没日没夜的处理公务,之前本就很少进后宫,现在去后宫的次数更少了,即使去后妃宫里也只从未宠幸过,倒像是民间失去妻子的丈夫为妻守孝一般。
一年多前谦贵人刘氏用药怀上六阿哥后更是再也不留宿后宫,刘氏更是直接被赶去了圆明园,就算是诞下六阿哥也不允许回宫。
那日幸完谦贵人清醒后直接将人踹下了床,圣怒之下更是差点让人将衣不蔽体的谦贵人拉下去杖毙,若不是后宫众嫔妃拦着,那位“圆明园阿哥”怕是也不存在的。
“她怪我没能护好弘晖,怪我没能严惩李氏,后来她又怀上了孩子,这个孩子不仅仅是她期待的,也是我期待的,无论是个阿哥还是个公主,我跟她终于又有了个孩子,那段时间我跟她关系好像又回到了弘晖还在时。”
当时得知之前伤了身子,难再有孕的她被查出身孕时,他真的是激动的,那时因李氏害了弘晖,他却因着李氏所出三子将此事压下,她痛苦失望,不愿见他,待他也失了曾经的柔情蜜意、无微不至。
这个孩子的到来像是架起了他们之间的桥梁,她不再闷闷不乐以泪洗面,为了这个孩子她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也开始继续对他体贴关怀。
“但这个孩子还是没了,她醒来时很平静,平静的让我害怕,她说她知道年大将军平定战乱有功,知道我不能严惩年贵妃,年贵妃既然有孕,也不适合责罚,就只是免了她的请安,将她禁足养胎,若是曾经我会感激于她的体贴,但我宁愿她不贤惠,我宁愿她闹着让我严惩年贵妃。”紧紧的攥着拳头砸在床上。
回想起那时她醒来后听到孩子没了,而年氏有了一个月身孕时的样子,心一阵一阵的抽痛。
那日她得知孩子没了时,眼泪哗哗的掉,盯着床帐不肯看他,旁边的奶嬷嬷支支吾吾说年贵妃有孕,她偏了偏头,闭上眼睛,将所有的眼泪压了下去。
拭去脸上的泪后才坐起看他,眼神空洞无光,一眼望去就像陷入沼泽,让人挣扎不脱,平静的将年氏禁足,又恭喜他。
他抬手蒙住了她的眼,不想要看到她此时的眼神,让他总觉得失去了什么。
细细的吻着她的唇,拥住她,手轻轻抚着她的背,想要让她给他一点反应,但最终还是失败了。
之后胤禛无数次的回想着当时的那一幕,他抱着她,吻着她,她唇冰凉,他额头抵着她额上的抹额,鼻尖碰触着她的,呼吸相闻,他眼里有她,而她眼里,却再也没有他了。
就是在那时候彻底失去了她吧,他后来知道了她眼中失去的是什么,是曾经看到他会闪动的光,是爱他的光。
“苏培盛,你说,是不是就是那时起她再不肯原谅我了,是了,就是那时,她免了后宫嫔妃的请安,我以为是她身体不好,不堪劳累,但其实那时起她就不愿将自己当皇后了吧,紧接着她接了静娴入宫,拒绝我留宿坤宁宫,再也不踏足养心殿,甚至甚少出坤宁宫,我才知道她哪里是不肯当自己是皇后啊,她是不肯当自己是我的妻了。”
年少夫妻,相互扶持,这一路走来并不容易,说不清谁对谁错,只恨生在皇家。
为了这把龙椅,付出了多少,又失去了多少,根本无从计较。
“我跟宁儿的两个孩子,我的嫡子嫡女,他们被人害死我作为阿玛却不能严惩凶手,甚至让他们的额娘委屈自己看着凶手嚣张肆意,宁儿恨我怨我是应该的,若不是我当时宠着她们,纵着她们,李氏怎么敢对弘晖动手,年氏又怎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推宁儿入水,那一天,我失去的不仅仅是那个没有出生的女儿,还有那个满心满眼只有我、心心念念爱着我的她。”
“我以为没关系,我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我等得起她原谅我,等得起她再爱我,却没想到,一辈子原来这么短,更没想到她这般绝情,去前也不肯再见我一面,甚至不曾给我留一句话。”
作者絮絮叨叨:雍正跟孝敬宪皇后的过往,是相爱的两个人之间掺杂着皇位、夺嫡、权力等,最终在失去两个孩子后绝望的悲剧,与其说是因为李氏年氏让皇后放弃,不如说是皇后自己明白了雍正爱她,但他更有野心,她和她的孩子都被排在了后面。雍正则以为只要过了这段时间,他手里的皇权稳定了,他就能跟她好好的像对民间夫妻一般,但是他忘了,权力一旦拿起来就放不下,所有的一切没法让他像他想的那样子,他以为他可以好好爱她了,但她却早已放开了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