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一声长啸,陈乞无名指弹出一道流光。霎时间,只见它划破苍穹,强光忽现,一声雷霆般的轰鸣,惊起蛰伏于此处的千万苍生。这是“乱转指诀”极富威力的一招,名曰“一指惊天”。
一指惊天地,九原四海安。
此招一出,陈乞身上的气息顿时变了。脸色还是一样的惨白,但仿佛有无名业火无情灼烧着他一般,好像全身都在燃烧,眼神立刻狂热起来。
千钧一发之际,指劲已来到詹穹面门。他双手一震,“孤鸿掌”已出,却停在了面前,澎湃的真气化作一道气墙,与这指劲抗衡。
陈乞破空而起,紧随着指劲飞去,脸色愈发苍白,眼神也愈发狂热。左右手食指、中指一齐射出锐劲,指风漫天狂舞,要破开詹穹的气墙。
僵持不下。
于是陈乞凝神,左手与右手无名指一弹,又是两道劲风。但见大地沉浮,犹有两条银龙挣脱束缚,破土而出,直上九天云霄。正是“轮转指诀”之“双龙破障”。匪夷所思的是这两道劲风竟在空中分道扬镳,分别向詹穹前后攻去。詹穹见状索性收了气墙,真气外放,沉势隔空向陈乞打去一掌。掌劲横扫而出,不断摧毁着空中乱舞的指风,完全接下“双龙翔天”后,也无声音,四周恢复平静,忽然间两人都收了手。詹穹在自己天灵盖上一点,陈乞则是连退十几步,飞快封了身上几处穴道。
接着,詹穹嘴里猛吐一口鲜血。而陈乞却是七窍流血,模样十分瘆人。
“陈乞!”当陈乞即将倒下之时,一只白皙的手突然扶住了他。
陈乞艰难地略微转头看去,随即笑了笑:“头儿,他们都伤了,不行就跑吧。”说完,两眼一闭,身体僵直,靠在了臧不顾胸口。
“哈哈哈哈——”一旁的侯轻阴笑道,“虽然伤了,但把你这个死书生杀了还是没问题的。”
“别废话,赶紧动手。”詹穹捂着胸口道。
“呵,一个小孩子就能把你打成这样,真是没用。”侯轻不屑道。
“你懂什么,他用的是当年唐门的绝技‘轮转指诀’,燃烧真气以达到回光返照的效果,稍有不慎必死,控制的好用完也得在床上趟好几天。共分九式,招招惊人,当世还会这门功夫的绝对不超过五指之数。算是搏命之斗了。”
臧不顾看着眼前杀气腾腾的两人,目光不时闪烁,飘忽不定,仿佛思考着什么。看了看腰间的剑,又摸了摸怀里的暴雨梨花针,就在他似乎作好某种决定,深吸一口气时。身边却倏地飞来一个文质彬彬,气宇轩昂的男人,只见他手掣一把靛蓝长剑,只是向前一指,剑势便纵横天地间,磅礴的威压打在侯轻、詹穹身上。两人见状大惊失色,詹穹冷哼一声后道:“走。”刹那间,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多谢先生出手相助!”臧不顾见此也是颇感意外,连忙谢道。
这个儒雅的男人扶了扶长须,打量了臧不顾一会,这才笑道:“小友这面相,日后作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物定不在话下。只有一点:莫忘初心。言已至此,后会有期。”说完,正欲离开,又好像想到了什么,接着说道:“那本《明神诀》,我观你已得法门,危急时刻使出,可觅一线生机。”言罢,飘然而去。
臧不顾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只是怔怔地站在原地思索着他的话,直到银华与李玄堂从远处奔来,才回过了神,将陈乞放好,又去扶赵祈。银华环顾四周,皱了皱眉头:“怎么回事?”“是侯轻和詹穹。陈乞、雷枭他们奋力一战未得胜利,后来来了位儒雅的先生替我们解了围。”“原来他也来帮你们了?”银华疑惑道,“我便是因这位先生的相助才能早日脱身去助玄堂的。”
“银、银华大哥,这先生具体什么模样?”只见玄堂忽然死死抓住银华衣袖,失神问道。
“唔——”银华沉吟片刻,“我也不知如何形容,还是不顾兄你说吧。”
“好,”臧不顾顿了顿,“面若冠玉,神清气朗,鼻梁高挺,双眼有神,高大却不粗犷,兼有文人的孤傲清疏也有长者的和蔼。哦,对了,眉间还有一颗泪痣,十分好看。”
“此、此话当真?”玄堂颤抖着说道。
“怎会有假?”臧不顾笑道,“这人是你什么人?叫你如此激动?”
玄堂发觉了自己的失态,连忙肃正衣束,沉下一口气,这才慢慢说道:“正是家父。自青霞镇一别,生死未卜,如今得以听闻家父现状,玄堂感激不尽。”言罢,倒头便拜向二人。
臧不顾一把将他拉起:“这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先将他们安顿好再叙。”
第四日 太守府衙
“这么说左寒秋昨晚没有出现?”
屋中赵祈、陈乞、关山躺在床上,雷枭则是坐起,与其他三人商议着昨晚的情况。
“也未必,说不定他们此举就是为了吸引我们的注意力以给左寒秋机会在太守府衙中行窃的。”臧不顾思索道。
雷枭听后道:“那也没听李知府说失窃的事呀?”
“你什么时候不会和别人说自己丢了的东西?”银华突然发话。
“嗯,丢的东西本就不属于我?”
“也或许……”银华思索道,“也或许被偷的这件东西本就不能公之于众,见不得人。”
“当官的能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雷枭笑道,“那不就是贪污受贿的记录吗?”话音刚落,他立马意识到了什么,连忙捂住嘴。而银华、臧不顾则是暗自思索。
“假定真的是他作为贪官的凭证,”银华道,“那么‘天元’与‘冥海’此举无非是为了抓住他的把柄,但从这两个组织的风格来看,必然不是为了检举,而是拉他下水。可是,李知府只有在洛阳一带才能只手遮天,两个组织却耗费了这么大的精力,我觉得不值当。”
“不、不,”臧不顾眉头紧锁,“你忘了他老丈人是谁了吗?”
“嘶——”银华这才反应过来,“御史丞,温咎。”
“没错。御史台掌天下监察事务,我想任何贪官污吏的把柄都牢牢握在手中,能把温咎控制住,就相当于控制了大越整个已被腐蚀的官僚体系。这对他们会是一股难以想象的巨大助力。”
“但是,他们何不就低调行事,先前却还假扮‘逍遥盗’闹得满城风雨,还引来了我们,这不是风险更大吗?”玄堂质疑道。
“有道理。”臧不顾说完,几人都陷入了沉思。
现在大概能够捋出来的线,就是左寒秋从方九那里弄到了戒严布控图,完成了对太守府衙的打探,再经过昨晚的行动,成功拿到了府衙中他们想要的东西,这件东西很有可能就是李知府甚至是温咎的把柄,所以现在府中都没有透出消息。而“天元”与“冥海”,则借此拉拢他们入伙。
那么目前的疑点便如下了:
第一,为什么他们先前要假扮成“逍遥盗”?难道只是为了嫁祸于人吗?
第二,方九的尸体为什么被烧掉?或者说,他右臂上的红色鲲鹏图案代表了什么?
第三,方九死而复生是如何做到的?他身上的草药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四,如果昨晚出手相助的男人真的是李玄堂之父——“葬魔神剑”李葬心,那么他为什么要隐匿行踪?而且从他的身手来看,加上传闻中王恶禅与侯轻实力相近的说法,他战胜王恶禅似乎是十分轻松的,若真是如此,他又为何要急于将玄堂派出逃离青霞镇?
“罢了罢了,”臧不顾轻轻叹了口气,“大家都受伤了,今天就好好休息吧。剩下的事情明天再说。”
“也好,也好。”玄堂点头道。
第四日 乘风客栈
“小二,上盏茶先。”
“好嘞!”
银华、关山等六人经昨晚恶战都在府衙中歇息。惟有臧不顾不会武功而未曾参战。只是忧心于案件诸项事宜,一时郁结于心,也不好受,索性在这洛阳街道上走走。此时小雨霏霏,西风穿堂而过,地上青石板澄透如玉,臧不顾打了把油纸伞,正巧行到乘风客栈前,于是也进门讨了杯茶吃。
等了半炷香工夫,小二恭恭敬敬地把茶端到不顾面前。不顾看了看茶,突然叫住小二,鬼使神差问了句:“小二,你听说过‘天元’吗?”
“什么天圆不圆的?”小二把白毛巾往肩上一挂说道,“没听说过。”
“算了算了。”不顾摇了摇头,苦笑道。
等到小二走远,他端详了眼前的茶许久,幽幽叹了口气,正欲举杯饮下时,不知哪里却是来了位浑身酒气的姑娘,就坐在他对面,一手握着酒杯,一手在空中指了指,说道:“兄弟,都说借酒消愁借酒消愁,你喝茶可不抵用!”只见她着身素白劲装,肤呈麦色,鬅松云鬓,头上别了根青玉簪,头发随意束起,几缕青丝时不时随风摇晃,眼有卧蚕,似乎是喝多了酒,眼神略带朦胧,娇憨之态立显。
“哦?”臧不顾放下了茶杯,“莫非姑娘能窥在下心之所想?”
“不,不是。”这姑娘摆了摆手,“我哪会读心术?只是兄弟往那一站,板着个脸,就让人觉得苦大仇深了。”
“这种评价倒是第一次听。”臧不顾饶有兴趣地说道,“我门中只有人觉得我慵懒,却无人觉得我忧愁。”
“你那慵懒之态不就是因为忧愁吗?”
“此话怎讲?”
“慵懒是因为想得太多,思想太混杂,所以对现实里的事情降低了些敏锐度,反应慢了,自然显得慵懒。”姑娘灌了口酒,抹了抹嘴说道,“而且我感觉你从未停止过忧虑,只是近来因些事情更加忧虑罢了。”
听了这话,臧不顾心中不由一惊:这个萍水相逢的姑娘,竟能如此随性地看出他的忧思。
“不过没关系,忧愁,谁又能没有呢?”姑娘笑道。她这一笑,却也是让面前少年心神摇晃。对于有的人,笑没笑,看一看眼睛就能知道,便如眼前这位姑娘;而还有些人,光看眼睛是看不出笑意的,或者说,就算他脸上都笑了,你也不清楚他到底是不是在笑,这种情形不顾在京城中见多了,当然了,他自己也是如此。
“忧愁的时候呢,你就喝点酒,把自己能思考和感知的部分都麻痹了,就不会忧愁,更不会痛苦了。”姑娘从自己原先那桌上把酒壶拎了过来,拿了个小杯给臧不顾酌上,“来,本姑娘请你!”
臧不顾看着眼前姑娘认真中带着些许洋洋自得的神情,也感受到了些可爱之处,便接过了酒杯,笑了笑,一饮而尽。
“好!”小姑娘满意地点了点头。于是两人便一杯又一杯地喝了起来,不知过了多久,这姑娘念叨了一句:“你这人书生模样,怎么酒量这么好?”随即伏在桌上醉地昏睡过去。臧不顾见此情景笑着轻叹口气,一边微微摇头打量着手中把玩着的酒杯。
“小二,结账!”臧不顾喊道。
“好,好。”小二屁颠屁颠跑来,“客官,您与这姑娘一共是花了四十二文钱,我给您抹个零,那就是四十文钱。”
虽说臧不顾不与这姑娘一道,也是后者主动请吃的酒,但他依旧爽快将钱付清。
接着,拿起伞,推开门,入目已是大雨滂沱,灯火昏暗。臧不顾好像想起什么似的,先去周边雨具店中卖了把油纸伞,回了客栈放在先前醉酒的那姑娘旁边,这才安心上路。
出了门,一路大雨,但臧不顾心中却宽慰了许多,想起那姑娘憨态可掬的模样,不由会心一笑。
不过这种轻松并未维持多久。
因为臧不顾感受到了一个人。
这个人始终与他保持一段固定的距离。
他感受到了那人身上的杀气。
他被跟踪了。
臧不顾转入了一个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