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仵作见他不回避,也没再耽搁,从布包里选了一把薄如蝉翼的小刀划开了尸体的喉咙。
方清音没有走远,就等在门外的阴影里,虽看不见,但也能听到里面的动静。
一阵细碎的声响之后,宋仵作浑厚的声音传了出来。
“大人,有发现。在死者的喉咙中找到了这一块指甲盖,这应该是凶手小拇指的半块指甲,这块指甲连带皮肉都被咬下来了,凶手的那根手指不能复原了。
大人凭此应该就能找到凶手了,死者的腹部就不必再剖验了。”
宋仵作从尸体的喉咙中夹出一小块血红的东西,放在托盘上仔细观察,然后又用棉签沾了水将上面的血污清洗干净。
待他认出这是什么东西后,他动作娴熟地穿针引线将死者的喉咙缝了起来,摘下手套才将托盘呈到上官烨面前。
“嗯,有劳宋仵作了。张鸿,派人送宋仵作回去。”
上官烨垂眸扫了眼托盘中的东西,拱手向宋仵作由衷地道了谢。
张鸿忙取出一个小匣子,用镊子将托盘上的那块指甲夹进去。
宋仵作的任务完成,返身将尸体重新盖上白布,收拾好自己的工具包,就跟着张鸿先离开了,许仵作也跟着走了。
方清音在门口对宋仵作躬身行了个礼,目送他走远才抬步迈进内室。
刚走进门就撞见上官烨踱步出来,她避让在旁,上官烨越过她,淡声吩咐:“我要入宫一趟,你留在皇城司。”
方清音应了一声,抬头见凌霄的尸体已经被白布盖住了,她返身跟着上官烨离开了停尸房。
上官烨走到值房门前时,张鸿已经集结了一个十二人的小队。
上官烨一甩衣袖,一行人匆匆离开。
方清音躬身等到他们走远,才独自回到了值房。
方清音回了房就开始忙碌起来,自从上次进过卷宗库,她一直没找到第二次机会,今天这难得的机会她自然不会放过。
上官烨入宫后又从禁军调了一队人,禀过了皇帝便开始各宫搜查手指有伤的人。
忙活了两个时辰,最后找出了五个人,都是低等太监。
张鸿拿着断甲一一去比对,居然没一个对得上的。
“手是如何伤的?受伤时可有人看见?详细说来。”
上官烨如炬的目光扫过五人伸出的手指。
他们皆是伤了小拇指,手指缺失的范围有大有小,最严重的半根手指都没了,一点指甲都没剩下。
最轻微的那个恰好缺了半块指甲,但那伤一看就有几日了,已经长了点新肉出来,不再血肉模糊。
上官烨看了一圈,目光落回那个没了半根手指的人身上,他在五人中最高,也确实很瘦,最主要他的伤很新,刚才拆掉纱布时还渗出了血。
“你先说,叫什么名字?在哪里当差?为何伤得这么重?”
“回大人,奴才小卓子,在坤宁宫当差,是侍弄花草的。
今天早上,奴才给花草修剪枝叶时不小心剪到手指了,那剪子磨得极锋利,一剪子下去就将奴才这手指剪断了。”
上官烨如鹰一般审视着这个小太监,他战战兢兢跪在地上,回话时有些磕巴。
听他提到坤宁宫,上官烨蹙了眉。
“断指呢?你受伤时可有人看见?”
“回大人,断指奴才已经扔进玉液池了,总之也接不回去了,万一冲撞了皇后娘娘就不好了。
奴才回房上药时同屋的小叶子看见了。”
这个小卓子虽然说话磕巴,不太连贯,但是逻辑清晰,没有颠三倒四。
上官烨递了个眼神给张鸿,他不再说话,只垂眸看着这个小卓子。
张鸿会意,将剩下四人都问了一遍。
四人中只有那个受伤最轻的御膳房太监有人证,他是三日前受的伤,然后就向管事的大太监告了假。
“将这四人全部带回皇城司。”
上官烨沉吟片刻,一挥手发了话。
他已经锁定了疑凶就是小卓子,只是小卓子是坤宁宫的人,在这个敏感的时期,他也不免投鼠忌器。
上官烨不方便直接去坤宁宫见皇后,所幸小卓子被带回来时,坤宁宫也派了个管事太监一同前来。
上官烨递了个眼神过去,那个太监乖觉地过来行礼。
“给皇后娘娘递个话,好好查查这个小卓子是何时进的坤宁宫。”
上官烨压低声音叮嘱了一句,便带着人出宫去了。
他一路沉着脸,思考着该如何破局。
对方这是一箭三雕,不止要破坏大雍与月氏的关系,还要将皇后拉下台,皇后若是被废,朝堂必定动荡,大雍怕是会起内乱。
本来大雍内部就因为太子未立而暗流涌动。
大皇子乃陛下的发妻所生,这位先王妃未及陛下登基便病逝了,被陛下追封为孝贤皇后。
大皇子今年已经十八岁,可以入朝理政了。
他是嫡长子,虽然母亲早逝,却有一个厉害的舅舅——威远侯。
威远侯是大雍唯一一个掌有兵权的驸马,尚的正是陛下的嫡长姐——宣仪公主。
大皇子有舅舅和姑姑的支持,又是嫡长子,朝堂上一直有请立他为太子的呼声。
皇后娘娘所出的三皇子也是嫡子,背后又有忠义侯府,虽然尚且年幼,但陛下仍在壮年,他日后未必不能做太子。
陛下一直没立太子,应该就是不想哪一方势力太大,何况他现在最宠爱的章贵妃也生了一个六皇子,他会不会偏心六皇子旁人也无从得知。
皇后正位中宫,则三方势力尚且达到互相牵制的平衡。
若是皇后被废,陛下扶章贵妃为后,那鹬蚌相争,恐会两败俱伤,更会伤及社稷根本和无辜性命。
而皇后是他的长姐,他也并不愿看到皇后被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