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伪,残酷 5.10
书名:无解之逐阳 作者:佚鸣 本章字数:6983字 发布时间:2023-03-11

唐琅抬起了头,在他的前方,那通往纯白大殿的台阶依旧是那么地一尘不染,好似一切的一切都完全没有发生过一样。然而,再度回到帝都圣光,再度攀登这高耸的阶梯,往日里曾一度觉得美得像是斑斓幻影的景致,此刻再度品味起来,却处处透露出了血腥残忍的阴谋。

撤军的过程比他预想中的还要顺利,朱战从圣光城附近召集的都只是些空有一腔热血的新兵,没了粮饷,这样缺乏忠心的军队自然寸步难行,除了撤退也别无他法。

可这粮饷二字,对于唐琅而言,又是何等的苦涩?他继续缓缓攀登着阶梯,回想着由圣邦城内的一个跑腿小弟带给他的,虎叔爱妻的口信。

“夫君在世之时承蒙神使大人关照,小女本应亲自献上谢意,奈何悲痛难当,不忍再在此地驻留,还请神使大人见谅。”分明只是口信,却总有几分亲自聆听这哀怨低语的幻觉,“小女曾多次听夫君谈及神使大人的为人,故也知晓大人对下属的厚待。然而,夫君既承了大人的救命大恩,又承蒙大人关照才找到了差事,齐家本就亏欠大人太多了。若小女再接受大人的任何恩赐,夫君在九泉之下也一定会感到良心难安。”

齐夫人不愿相见,是否也是因为他的恩泽曾间接导致了重情重义的虎叔临终时的逞能呢?唐琅早已无从知晓,她只留下口信,称自己颇通织术,又有夫君旧友相助,有能力独自抚养孩子长大。她诚恳而坚决地恳求唐琅不要询问她与她孩子的去向,之后便不知所踪。

唐琅长长地叹了一声,继续攀登起那漫长的台阶。路途中,他曾收到一封匿名的举报信,——粮草的遇袭,不过是打压黄济的政治斗争。在初期的愤怒消散之后,再度回顾这一消息,他更多地竟也只是感到无奈。是啊……他也多少猜到了这一可能,可面对故友的离去,他却竟然还在替那些卑劣的凶手寻找冠冕堂皇的借口!这是否意味着他的心灵早已被虚伪浸透?

自从再度回到了都城,他曾废寝忘食地翻阅那些封存了的奏折,了解木邪石曾经实施的那些政令。无论手段多么虚伪,多么残酷,他终究还是从奏折中看出,这位狡诈的权臣始终挂念着平等,心系着进步。他惊讶地发现,木邪石竟也是从一开始狂妄地要求直接废奴,到之后才逐渐开始使用一些更加循序渐进的方法。或许,木邪石也和他一样?本是怀着一腔热血,却不得不与现实妥协。

区别只在于,木邪石走得更久,走得更远,走得更高。高处不胜寒,这带来了更多残酷,更多疯狂。

他步入了那森严的朝堂,光线忽然暗了下来,和关押黄济的那座监狱的光影竟有几分相似的地方。为了虎叔的死亡,他曾要求单独质问黄济,他仍记得孔怖的犹豫,犹豫往往意味着不安。他反复表现出愤怒的样子,他们才勉强相信,他不会被一个仇人“蛊惑”。

这是一场缺少了三大战区军的全数三位都督的朝会。狼军尽数覆灭,狮狐两军的将领们则无力地低垂着头颅,无声地诉说着武道的没落。没有人愿意为王义说话,等待他的只会是监禁或死亡。至于刑善,失去手臂的伤痛是如此的剧烈,体内残余的毒素仍旧刺激着他的神经,此刻的他也依旧只能在间断性的昏迷中疗伤。

文官那侧也空缺了一个位次,与上次唐琅登上朝堂时的情形一模一样。户部尚书黄济,他的抗命直接导致了整场远征的失败,他自己也如木邪石预料的那样,成为了众矢之的。为了平息民愤,朝堂别无选择,只能赐他应得的死亡。

唐琅缓缓地向那年幼的皇帝拱手行礼,回忆着狱中黄济的苦笑,“都无所谓了。就算我现在辩解,您难道就会将我这只剩贪念了的罪人捞出来吗?从抗命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死了。”

唐琅不由感到奇怪,黄济明明是个贪赃枉法的千古罪人,为何却总有一种让人隐约恨不起来的气场?可恨之人往往也有可怜之处,虽然顺从着不同观念的指引,可从某些方面看来,唐琅与黄济之间又还能有多少区别?都只是在现实之中渐渐妥协,也有的人将其称作成长。

黄济长长叹了一声,似乎很高兴能有个陪他说话的人,“您或许不知道吧?其实,很多年前,我也是改革派,和他们一样。”他有些凄然地笑了笑,似乎再度沉浸在了往日的豪情壮志之中,“可惜啊!在那之后,我就变了!我拼命努力,却丝毫无法撼动这世间的残酷!于是,我妥协了!我转而在儿子身上寻求宽慰,寻求满足!”

“我以谎言为基石铸造了一座高塔,将我的儿子置于塔顶,就仿佛我自己也恢复了善良与童真!自欺欺人啊,自欺欺人!我反而害了他!我为他铺好了所有的路,却也让他变得无法承受任何打击,白白助长了他的无能与软弱!一开始只是向他隐藏过于残酷的真相,而后他却逐渐对细微的邪恶也变得敏感,到了最后,他竟变得不知金银的可贵,只知无限的施舍!可又哪来那么多施舍的钱啊?心本善啊心向善!妄言世间尽是善,终是一条不归路!”

“公子并未被这次的事情牵连。”见他似乎已经有些陷入痴狂,唐琅竟不由地安慰他道。

黄济忽然大笑不止,泪水决堤般滚落,“他太过于脆弱,甚至不相信世上还有寒冬或者酷暑,当谎言的高塔轰然倒塌,他必将被真相压垮!不必同情我,善良的孩子!”唐琅不由地产生了一些提防的念头,他已在谎言与欺骗中浸了太久,竟已几乎忘了善良本应是一种夸奖。

在他发愣的同时,黄济却仍在喋喋不休,“我已苟延残喘了十余年了,足够了!太够了!我这样培养儿子,其实又何尝不是自己想要逃避现实?就连现在这样的自暴自弃,不也是对现实的一种逃避吗?况且,木邪石他们……他们也实在是!实在是太‘现实’了!孩子,就算是我这个老东西在说疯话吧!可我还是要说——现实使人迷茫,但太现实,未免也过于疯狂!”

现实未免疯狂?唐琅细细品味着这一话语,接连联想起了养狗人、王义、刑善,以及木邪石。他暗自表示同意,但另一方面,为了自己的夙愿,他依旧会暂时与铁石心肠的木邪石结盟。毕竟,这朝堂之上也仅有木邪石及其党羽还愿意铲除这个时代中的那些腐朽淤泥,而那些淤泥也实在太厚,太过棘手,除了联合虚伪而残酷的木邪石,唐琅竟也别无他法。

不过,这只会是一切的开始。唐琅已然下定决心,终有一日,他要挥别一切的虚伪与残酷,让这漆黑森林般的世界重新充满阳光!

结束了短暂的回忆之后,唐琅再度将自己的注意集中在了朝堂之上。如今,迫在眉睫的侵略问题业已解决,而由于上次出征之时过度的市场操纵,粮草市场早已乱象丛生,筹措粮草再度出征一事,短期之内也变得再无可能。最终,唐琅还是换得了他所期望的和平,虽然并非是以他自己期望的形式。

现实的朝堂便是疯狂堆积的客套,唐琅私下里在心中做出了总结。出征以前,他还会耐心地听着他们对议题的讨论。现在的他却已了然清楚,若非是为了进攻魔剑这样的荒诞事,官员们便只会将同样的理由重复无数次,到头来却也还是只得按惯例行事。

漫长的讨论之后,是所有人都了然于心的结果。刑善的家产被没入了国库,为了木邪石那打压过分强大的狮军的考量,被刑善关押的那些勾结狐军的军官也统统被判处苦役,遭到了流放。狮军元气大伤,狐军更是因为那批通敌物资来源的查清,被坐实了通敌之罪,高层军官几乎全数获罪。剩下的那些狮军军官以及统领新军的朱战则成为了为了达成这一判决而必须拉拢的对象,收获了几乎所有的功勋,只为那些无知的士兵留下了一地的鸡毛。

于唐琅而言,这些判决与他的行动倒也息息相关。惩处刑善本就是他的提案,而在行军之时,为了获取支持,他也向自己的支持者们许诺了无数的功勋,如今,他也一一兑现。

若是昔日的唐琅还存在于世,他必将指责今日的自己,指责他帮助虚伪之人无功受禄。

可惜,那个天真的神使早已消失了,早已在残酷世事的逼压之下溺死。如今站在这里的,是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甘愿忍受一切虚伪的,同一位神使。

为了方便胜利者们彼此讨好,种种的罪行也统统被扣在了那些被判有罪的失败者头上,诸如暗族军队刚刚从魔剑城北上时光族军队的逃窜,随之而来的那失败的奇袭,如此等等。因为屡屡触发的神迹与那逐渐融入官场的态度,唐琅早已成为了众人拉拢的对象,被授予了无尽的荣耀与功勋。

关于陆春操控补给时的那些罪行,唐琅犹豫了良久,终究还是没有要求当众追责,只是要求留下案底与相关证据,留住把柄之后就此收手。

就算陆春行事如此残酷,就算她还害死了虎叔,可若要推行变革,改善世道,唐琅却仍旧迫切地需要她以及幕后的木邪石的协助。作为与木邪石私下协商的结果,他甚至还帮助陆春辩解,协助他们把罪责推到了黄济的头上。相对应的,魔剑城前那些互相矛盾的神迹既然是神使大人讳莫如深之事,众人便也都自觉地闭口不言。

事实如何,真相如何?呵!这些统统无关紧要!一件件华美的礼服向来只会关注两件事情——谁是胜利者,谁又是失败者?

最大的失败者,便莫过于黄济了。

待战争的奖罚处理完毕,死刑的复核制度便再一次派上了用场。黄济带着沉重的枷锁,顶着众人对待失败者的鄙夷目光,从大殿的方向缓步走入。他顺从地向年幼的皇帝下跪,头抵着地面,久久没有离开,那是他对于自己近年以来的贪腐的最为诚恳的道歉。

“黄济,听说有些事情你必须要在陛下面前才肯说?”朱战柔声地询问黄济,似乎是要对他的不幸报以安慰,实则不过是听到这样的消息之后,自顾自地认为黄济想报复木邪石一派的打压。死刑复核是前朝传下的传统制度,既然木邪石无法阻止黄济登上朝堂,朱战便急不可耐地想要让黄济尽快说出那些对他政敌不利的话语。

黄济看透了他的心思,却也只是缓缓直起身来,缓缓开口,“罪臣黄济扪心自问,自觉实在愧对陛下!因此,为将功补过,臣愿意在此检举其他的一些罪人!他们往往是世家出身,为了一些贪赃枉法之事,与户部多有瓜葛!其中的一些人,与兵部也有一定牵连……”

朱战不由一惊,瞪圆了眼睛,高声打断了他的话语,“胡说八道!黄济!本官不知道你是遭受了什么样的威胁,但在陛下面前,你可不能这样血口喷人!”

木邪石清了清喉咙,悠然说道,“在下曾从市井之中听到传言,称黄济大人心怀黎民社稷,令公子更是忧国忧民。此刻听闻大人所言,在下倒愿意相信,市井间的众人其实并无虚言。您此刻虽已误入歧途,但在下相信,令公子必能从您的经历中得到教训,他日必成大器。”

他日?黄济从木邪石的话语中听出了对于担保黄钟生活的些许暗示,虽不大相信木邪石的为人,他紧绷的内心却也因此得到了短暂的放松。他回想起了近日的生活,漆黑而寂静的监牢中的生活。无力做出任何改变的不甘与折磨,令他别无选择。他所能做的,也只有在退场之前,图一个心安理得罢了。

因此,便是一个虚假的诺言,对于此刻别无选择的黄济而言,也算得上是难得的救赎了。他缓缓开口,罪责如洪水般流出,他号称自己掌握了一众相干人等犯罪行为的直接证据,其中还包含了一些和朱战派系的人的合作行动,还有狮军的几个军官在运粮时的怠惰……

朱战多次打断他的发言,却统统被他接了下去,木邪石也屡屡开口,借圣上的权威要求朱战停止威胁。于是,黄济终究还是将自己了解的利益伙伴们的全部把柄,在临死之际统统和盘托出。

正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句话,对也不对,区别只在于,临死之际,那人是否已然别无选择。

“他说的这些,罪已至死!一个人怎么会隐瞒多时,却又特地在御前,将自己逼入死地呢?”朱战的一个下属不甘地辩解道,“这是个阴谋!我们有理由怀疑,这个黄济是假的!”

 “那大人也可对我严加监视,我最后也不就替那‘真’黄济上了刑场了吗?既然我这个‘假’黄济尚能对自己如此不利,那‘真’的又何尝不可呢?”黄济笑着说着,转身看向朱战,“朱大人,我也劝您悬崖勒马吧!这样苟延残喘下去,借用一句老泉常说的话,这又图什么呢?”

“黄济!你还引用卖国贼的话!”朱战抓住了把柄,高声喝道,“你一定是疯了!你之前的那些话,全都是些疯人疯语!”

黄济眯着眼看向他,冷冷一笑,“莫非与泉涌二字相关的,就必然是缅怀他那些罪责吗?我……是的,我不会为他正名,因为那是愧对死于他手中的那些亡魂。但我反对的是他做出的错事,而不是那些他自我反省自我指责时说过的话!没错,他是个混蛋!可他自省与悔过时说出的话语,与他那些混蛋行为又有什么关系?”

黄济的神情愈发激动,最终已然是在嘶吼与咆哮,“人生在世,又怎么可能做的都是错事?难道罪人所说的话语,就没有半分铭记的价值?”

“请息怒,黄大人,”木邪石忽然打断了这份指责,“您的尊敬大可埋在心底,遗憾的是,如今大多数人恐怕不明白这些复杂的关系。承认泉涌的行为只会引起那些被他坑害的狼军家属的仇恨与失落。民众不会去在意任何的名言警句,他们只会盲目地呵斥,要么斥责泉涌的罪行,要么便斥责我们的不公,质问为何泉涌得到了承认,从前的其他恶徒却仍遭受着唾弃与雪藏?至于那些真正愿意铭记罪人的名言警句的人,世道如此,既然他们能够明白世事并非只有表面上的是与非,那也只能请他们暂时忍耐,将尊敬与唾弃并存的复杂心理,深埋于自己的心底了。”

对此发言,黄济不由地感到有些惊讶。这些话语是如此地真诚,就像是暗中诉说着,就连大权在握的木邪石,也仍有些事只能在心底祭奠,只能默默地做出妥协。木邪石的无奈令他多少感到心中平衡了一些,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我理解,只是说出这一切压力太大,情不自禁便激动了一些。”

木邪石点了点头,“您的自我牺牲的精神难能可贵……”

黄济忽然微微一愣,脸上的皱纹拧在了一起,话语中也多了几分震颤与疯狂,“牺牲?收回你这个词,否则我将拒绝提供任何证据!”

木邪石张了张嘴,似乎有些不明所以。黄济咧嘴一笑,像是在嘲讽他的无知,“牺牲,牺牲!看看你们都牺牲了些什么了?木邪石!这次补给的事,你们自己心里清楚!牺牲?哈哈哈哈!去你的牺牲!你们不把自己的命当命,我可以不管,但别他妈鼓励,甚至逼着别人这么干!怎么,你想为了未来的人的幸福去牺牲现在的人?你仔细想想,这他妈的像是正常人能干得出来的事吗?你他妈的怎么不再狠一点,直接把这世上的人全都杀了?到时候整个未来谁也不剩,不就再没有人会感到痛苦了吗?啊?”

木邪石清了清喉咙,“请冷静,在下并非想要所有人牺牲……”

黄济忽然仰天长笑,痴狂的笑声在空旷的大殿之上不断震荡,“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那怎么说?部分人牺牲?我真的搞不懂!这个词什么时候变得崇高了?现实逼人去牺牲是现实的荒谬,而自己的牺牲便是对自己余生中能做出的贡献的不信任!我们早该换个词了!牺牲财产牺牲时间算牺牲,而涉及人命本就只是自杀,而你!你只是在怂恿人自杀而已!”

木邪石低下头去,过了一会儿,却换做了沉痛的腔调,也不知是真心认可了这份辩解,还是只是为了利益暂时做出了妥协,“是在下冒昧了,请容在下致歉。但这样的自我检举,依法理而论,依旧值得鼓励。古今律法都主张对自首者从轻处置,陛下,臣以为,黄济自首,又供出了一大批贪官污吏,实在可谓是大功一件!不知可否免其死罪,让他尽余生在苦役中将功补过呢?”

此言一出,众臣子不由面面相觑。他们从未得到过关于此事的授意,于情于理,黄济本注定了要为民意而死。可与此同时,也没人愿意在这样事不关己的事情上忤逆木邪石的选择。

恭帝点了点头,“宽恕本就是朕始终希望提倡之事!如此甚好!黄济,希望你能真心悔罪,通过劳动,弥补你此生犯下的罪过!”

黄济愣了一会儿,有些不明白为何木邪石竟然愿意违背民众处死他的渴求,这样轻易地将他放过。可获救的欣喜依然是一个死囚无法违背的本能,他跪倒在地,眼中噙满了热泪,“陛下大恩,黄济终身难忘!”

踏着落日的余晖,黄济走进了自己窄小的房屋。在几个士卒的看管下,他在书房中挑选了几本书,两个文玩核桃,准备就带着这些去服苦役。

黄钟低着头走进了屋子,悄悄走到了黄济身后。黄济在圣邦城中主动伏法之后,出于安抚,陆春也将他的妻儿带回了帝都圣光。

黄钟抬起了天真的头颅,静静地凝望着父亲的背影,沉默了良久才终于得以开口,“爸,我看到城门处的榜文了……”

黄济僵在原处,缓缓转身,直视着儿子的眼睛,四目相对,四行泪流。

“所以那些都是真的?”黄钟颤巍巍地跪倒在地,虚弱地宛如一滩软泥,“您说过那些钱都是正常的报酬的!要不是我!要不是我不懂事!你也不会去偷穷人的钱!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黄济也跟着跪倒在地,一把将儿子搂入怀中,“孩子,这不是你的错,是爸爸不好!是爸爸总是一厢情愿,总是在骗你!”

黄钟狠狠地摇了摇头,挣脱了他的怀抱。天真的孩子跑到厨房,从佣人手里夺下了一把尖刀,抵在了自己喉间,高声尖叫,“是我的错!肯定都是我的错!爸爸是为了我才这么干的!我是累赘!都怪我!我!我!”

黄济慌忙冲上前去,扶住了他的肩头,“冷静,孩子!冷静!”

“我不管!罪行!杀戮!猜疑!饥饿!死亡!这才是真实的世界!这才是!”他激动地挥舞着手中的利刃,黄济冲上去按住他的手,更加剧了他的挣扎。一个是身强体壮的年轻人,另一个则是憔悴而垂暮的老人。

利刃飞舞,重重卡在了什么地方。黄钟睁开眼,鲜红的水珠滴滴答答,晶莹透亮如一颗颗鲜红的宝石,高高摔落,碎了一地。身前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地。他颤巍巍地退后,那东西却发出声响,“不是……你的错,孩……”

那个声音是如此熟悉!是谁呢?是……杀戮!罪责!不可饶恕!我!

泪水,狂笑,跌撞的步伐,夕阳。太阳重重砸在地上,砸出了一个深邃的黑暗巨坑,吞噬万物,快跑!快跑!

当人们找到逃亡的黄钟之时,他竟大咧着嘴,撞死在了路边的一口砂锅之上。那样一个满街乱跑的疯子竟是总在帮助穷人的黄钟公子!他的钱财竟然都是贪污所得!

很长一段时间里,这件事情都是市井之中的一大谈资。老人们又有关于过去的事好说的了,他们不厌其烦地拉着人说,当年黄济也还经常接济穷人呢!那时的他啊,鞠躬尽瘁,一表人才……

情不自禁地,人们开始联想,如果黄济父子降生在了另外一个时代,是否就能逃过这样凄惨的末路?

只可惜这世界上,从来就没有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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