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父握在手中的筷子被用力摁在桌上,餐桌上的玻璃与筷子碰撞发出的声音惹得人心惊肉跳。
“让你选理科是为你好。”
她看着因为被忤逆而震怒的元父突然有些想笑。为她好吗?真的是为她好就不会不问她到底为什么不想选理,为她好就不会把她当成炫耀的工具来刻画他的“好父亲”形象。
他们对她的成绩十分关心,初中她读的学校不好,元父从没在旁人面前提过她的学校,只有在她成绩排在全校前五的时候和朋友不经意谈过。
她奇怪的想要叛逆,故意考差,后来和陆然保持一致,最后在中考的时候发挥了全部实力,考上了当地最好的高中。这一切在元父的口中成了他的教导有方。
“我理科不好。”元希杭放下碗筷,即使是预料之中的事,依旧还是十分无力。
小时候她想买一条小裙子,元父元母会说家里穷,父母挣钱不容易,她怎么这么不懂事,后来她再也没有穿过裙子。从记事起,她一直留着男孩子的寸头,衣服也都是一些亲戚家给的,难得买一件衣服也是男孩子的。
小孩子总会排挤与自己不太相同的那一个。小学到初中,在遇见季小文之前,她没有一个朋友,还经常被一些同学欺负,起难听的绰号。她不敢跟家里说,也不敢告老师,从一开始的无助哭泣到后来的习以为常,唯一的快乐就是泡在图书馆,在文字中寻找慰藉。
她在季小文生病的时候照顾了一段时间,后来两人有了接触,才发现有很多相似的爱好。而她也在季小文的鼓励下开始留长发,学着省钱买一些像女孩子的衣服。
生活也在那之后慢慢变好了。
“理科不好是为什么?你整天看那些乱七八糟的书成绩就会好?我告诉你,以后再让我看到你那些乱七八糟的书我全给你丢了!”
饭碗碰在玻璃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元母放下碗筷充当和事老:“小杭,你就别闹了。孩她爸,你也别生气,等过两年小杭懂事了就好。”
元希杭叹了一口气,像是累极了往椅背上一靠,“孔老师不会留我的。”
老班一直都不怎么喜欢她,在填文理分科前特意把她叫去办公室敲打了一番,就差直接和她说收拾东西滚蛋别拖累他们班了。现实永远比书里的世界残酷。
“还不是你自己成绩不好?!”元父拿着酒杯喝了一口,“这个你别操心了,你填了她不敢不要你。”
“好……”
元希杭吃完就回房间了。
打开手机给季小文发了个消息,“小文你选文还是选理?”
那边很快回消息了。
“我选文,理科太难了。你呢?”
“理科。”她打完字,心里空落落。
季小文发了一个惊讶的表情,然后又说:“陆然也选了理科。”
她看着蹙眉的元希杭,下意识想要阻止,可手直接穿过手机。消息发出去了,亮着的屏幕仿佛在嘲笑她的无能为力。
“听你经常提到陆然,你和他……很熟吗?”
“他是我的堂哥啊,我还一直让他多照顾照顾你。我还以为你知道,不过我好像是没和你说过,以前……”
原来是这样。原来都是她一个人在误会。
元希杭已经无心去看季小文絮絮叨叨的话,满脑子都是那句“他是我堂哥啊,我还一直让他多照顾照顾你”。
有什么在心里流逝,宛若抓不住的沙。
她想起很多年前的那个夏天,午睡醒来,听到一群男生们在讨论她的奇怪与相貌。当时他们都说她是个怪物,唯独陆然说她其实很善良。
那个阳光灿烂的下午,那个眉眼稚气的少年,将阳光照进了她腐朽的生命里。
“不聊了,我还要写作业。”草草一句话结束了和季小文的聊天,元希杭慌乱无措,拿着习题册来麻痹自己。
两天假期结束后马上就要交分科的表格。
元希杭最终还是填了理科。
当天下午,元希杭就被叫进办公室了。刚好是每个班的自习时间,办公室里坐满了老师,还有一堆问题的学生。
她没跟进去,坐在楼梯口的台阶上。时隔多年,她依旧记得这次老班在办公室里对她说的话,众目睽睽下她无地自容。
这一坐就是将近一个小时。
元希杭出来直奔座位,好在已经放学了,教室没有几个人,也无人发现她红肿的眼睛。
她就坐在那,看着将脸埋进手臂的元希杭。不知什么时候起,连哭都要小心翼翼,似乎自己的情绪会打扰到别人,或者说害怕被别人看到那个狼狈的自己。
晚自习老班站在讲台上,她的脚已经好了,虽然常常要去医院,但也不需要再借助拐杖了。
“这两天你们再好好想想,想改选还有机会。”老班的目光落在元希杭身上。
元希杭在写什么,没有看到老班越来越黑的脸。
她站在最后面,把所有人的表情都看在眼里。
怜悯、讥讽、漠不关心。
各种各样的眼神明显或不明显地落在角落里的那个女孩身上,可那个女孩像没有察觉,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那时候真的没有丝毫察觉吗?她坐在元希杭的位置上,与元希杭几乎融为一体。
元希杭终究没有改选。
她知道结果,每次元希杭进办公室,她就坐在楼梯口等,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每天女孩都在办公室待上很久。
时间过去很久了,她都不记得那是老班怎么和她说的。大抵上就是给她选个最好的文科班,留在本班对她没有任何好处。老班和家里打过好几个电话,每次都不欢而散。
在学期末的时候,老班说:“你自己要选理科,我倒要看看你以后能学出个什么花来。”
元希杭沉默.
放暑假的时候分班结果出来了。
消失了很久的陆然来找她了,准确来说是来找当时的元希杭。
“你还在614吗?”
她看着对着聊天框发呆的元希杭,知道从这时候起,很多东西都改变了。明知道结果,偏偏无法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