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岗亭的路上,我买了一包香烟,一路上一支接着一支的大口猛吸着。
此刻我才开始理解那些烟民朋友,有时候真不是你想抽,而是心里太多憋压的苦闷需要借助一种工具去排泄。香烟无疑是最好的工具,一吸一吐,仿佛所有愁绪都会被那大团大团的烟雾裹挟着随风散去。
岗亭内,刘保国早已整装待发,眯着一双促狭的笑眼,用嗔怪的口气道:“晓北啊,我等你老半天了,你怎么才来?棋牌室老板给我来了好几个电话,三缺一,非等我不可,说是我牌品好!我这就去了啊,有什么事打我电话。”
我默然以对。
这段时日,刘保国不仅恢复了本性,并且无所顾忌,已经完全把我当做了一个听人穿鼻的同伙。不过,无所谓了,大家一起混吧!
春节是在一阵强过一阵南下的冷空气中到来的,因为枫锦片区不是旅游景点,店铺十门九关,所以我们就破天荒的有了一个礼拜的长假。
我当然是回了老家,天气冷得不想出门,一整天都蜷缩在被窝里。这个时候,白鹭荨的电话就成了我昏天暗地的世界里唯一的慰藉。
父母目睹我的颓废,嘴上不说,心里却早已焦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于是,年初一就迫不及待地把七大姑八大姨都请来家中吃团圆饭,想让诸位长辈好好说道说道我。
然而,我却对他们的意图洞若观火,开席前就先把话撂出来:“我难得放一回假啊,又是大过年的,席间请不要出现与喜乐祥和无关的话题。”
一贯豪迈的舅舅把酒杯往桌上一蹾,声音洪亮地说:“晓北说得有道理,过节么,就得谈开心的事。那么,晓北,你啥时把对象领回来给咱们瞧瞧,让我们这一大家子替你高兴高兴。”
原来是虚晃一枪,我:“……”
大姨立刻接上一枪:“就是,你小伙子也老大不小快三十岁的人了,打算什么时候成家啊!”
戴假牙好几年的外公也急忙口齿不清地跟进并指责起我来:“你看看你,做什么工作不好,非得去做什么臭名昭著的城管,现在连女朋友都难找!”
舅舅急忙干咳一声制止了外公:“话别说过头!”
我能察觉自己的脸色黯了几分,长久的积郁终于被亲人的不理解所击溃,红着眼眶用从没有过的愤懑语气嚷道:“你们以为我想混成今天这副衰样的么!我是有背景还是有家底,我在外面遭受不公平的时候只能忍气吞声。为什么!因为我无所倚仗,一切都只能靠自己。我自卑啊!”
一桌的人都噤若寒蝉地看着我,他们显然没料到事情会弄巧成拙,而我妈甚至都开始暗自垂泪了。
舅舅拿眼尾扫了我一眼,道:“小伙子不要总怨天尤人,依我看,还是要多在自己身上找原因。既然知道家庭给不了你大的助力,那你自己当初怎么没有用功考上一所好的大学呢!”
“我……”我中气不足地掀了掀嘴唇。
舅舅把一杯倒满酒的杯子推到了我面前,一字一顿地对我说:“古人说三十而立,到了这个年纪,肩膀就要挑起作为一个男子汉该承担的责任!你要记住,你自己就是自己的背景。”
我闻言怔住,在舅舅温煦的目光注视下不禁咽下了所有的怨言,忙端起酒杯:“舅舅,您一语点醒我这个梦中人,谢谢。”
桌上的氛围在我们舅甥俩一连对酌三杯后终于恢复了伊始的热闹。大家也都心照不宣地避提敏感话题了。
倒是我这个当事人几杯酒下肚上了头,借着酒劲附在舅舅的耳畔,神秘兮兮地告诉他:“舅,其实我最近刚交了一个女朋友。”
“真的假的?”舅舅表示怀疑。
“骗你干嘛!”我感到被轻视的屈辱,立刻掏出手机把保存的白鹭荨证件照递到舅舅眼前,“喏,这是她的照片。”
舅舅抬眼略一打量,嘴角带着笑意问:“哟,是同事?”
“NO,她是一名幼师。”我得意洋洋地回答。
七大姑八大姨们迅速被我们舅甥俩的对话吸引,纷纷凑过来看白鹭荨的照片,无不啧啧称赞。
大姨看了一眼便惊道:“这姑娘长得真俏丽!咋谈上的?”
我举起筷子夹了块肉塞进嘴里,边嚼边道:“这说来话长,总之,你们现在放心了吧!”
大姨:“既然你谈了个这么漂亮的对象,干嘛藏着掖着,咋不带回来,也顺便让我们帮你参摩参摩。”
我摊了摊手,表示无奈:“她说她家教很严,谈恋爱是背着父母的。”
大姨脸上现出了担忧:“孩子,这你可得慎重了。你老大不小了,把时间和精力都耗在了这姑娘身上,万一人家最后来一句父母不同意,那你不就落得个竹篮打水一场空么!”
我不以为意:“没那么严重,就算是这样,人家一个女孩子,吃亏的也是她好么!”
大姨驳斥我:“瞎说,谈恋爱本身就是对等付出,不存在哪方吃亏一说。倒是现在社会上有些坏女孩,假借恋爱之名跟男孩子骗吃骗喝骗钱,你得警惕!”
我斩钉截铁地说: “她绝不是这种人。”
大姨圆滑道:“我也没说她是这种人,我只是认为既然她跟你确立了恋爱关系,那就应该勇于向家人坦白,或者直接安排你和她的父母见个面,同不同意让他们给句痛快话。”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就是,事情得先定下来,免得夜长梦多啊……”
在众亲戚你一言我一语的撺掇下,我脑袋一热,翻出通讯录里白鹭荨的号码便拨了过去,电话响了好几声后,才传来她刻意压低的声音:“喂,怎么啦?”
大姨在旁一个劲地朝我使眼色,我借着酒的后劲,带着丝故意想在众亲戚面前炫耀的成分,问:“你想我么?”
电话那头传来两声语意不明的“呵呵”。
没有得到想要的回答后,我自觉脸面有些挂不住,忍不住再次追问了一遍:“你想不想我?”
短暂的沉默后,传来白鹭荨的反问:“你是不是喝多了?”
她的回避态度让我有些情绪,矢口否认:“没有!” 然后气呼呼地问:“白鹭荨,你告诉我,你和我谈恋爱有没有想过和我结婚?”
白鹭荨:“你为什么这么问?”
“你回答我!”我抬高了音量。
“我是认真的。”白鹭荨说。
这个回答稍稍宽了我的心,但我仍不满足,忙趁胜追击道:“那你为什么连你父母的面都不让我见?”
白鹭荨解释道:“我上次不是和你说过么,我爸妈比较古板,不许我早早恋爱,给我点时间,我会慢慢让他们接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