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玉叶见月秀身下的草灰纹丝不动，脸上现出了笑容。梅香放下盖头，对玉叶看 了一眼。玉叶向她笑了笑，点了点头，把台灯放到了桌子上，叫月秀消夜。梅香帮月 秀穿好裤子，盖了文桶，将碗递到她的手上。月秀接了碗，掀开盖头，因为闹了一天, 也实在饿了，只几口便吃完了鸡蛋，将空碗递给石玉叶。
石玉叶接了碗，拉梅香一起出了门。月秀又坐到床上。
荣兴吃完了厨子给他做的夜宵，走进门来，关了门，看着坐在床上的月秀，被吵 得忘了兴奋的心又热了起来，他慢慢走上前去，颤抖着手，在心里说，听娘说你很中 看，你现在是我的媳妇了，我看看究竟如何。便轻轻掀开了月秀的红盖头。月秀见荣 兴掀开了她的盖头，也扬眼看了荣兴一眼。荣兴打着鼓的心落到了实处，果然不丑, 谢天谢地。月秀大胆地看了荣兴一眼，因为这个男人马上就要与她同床共枕，她不得 不看。这一看，她的心也稳了，松了一 口气，人虽然矮了点，但长相端正，月秀对荣 兴一笑，荣兴的胆大了起来，他上了床，坐在月秀身边，轻轻问了一句：“你看不看得 中我?”月秀羞羞地一笑，对他点了点头。荣兴高兴地抱起月秀，解开了她的衣扣，也 麻利地脱了自己的衣，同她一起钻进新棉被里，做起了人之初事。床前的台灯一夜未 熄，结出了两只灯花，床上的两个新人也一夜未眠。
刚刚办完荣兴的婚事，二月初八，真来方接到了方恒春差人送来的喜帖，华亨早 就订了婚，是樊家屋场的女儿。真来方备了一份厚礼同荣兴一起到方家贺了喜。
方恒春的老家离周家铺不远，翻过前边的山脊就是。
当年的十一月，华亨生下了长女，取名春莲，隔年生下长子，名家朝，又隔三年 生下次女冬梅。在方家生下春莲次年的九月十七己时，真来方忐忑不安的心稳了下来, 在月秀痛得哼了一天以后，生下了一个大胖儿子。石玉叶高兴地跳出门来告诉了他这 个真来方盼了大半年的好消息，真来方高兴地笑了，将孙了的生日写在一张红纸上: 中华民国五年（阳历一九一六年）九月十七己时。他开始在心里琢磨着孙子的名字。
真来方又想起了寇世民对这个家的影响，荣兴的名字是他取的，这个孩子果然很 乖，也日见懂事，前些时还向父亲提出来打算再出去读两年书。真来方说现在日子不 太平，到处是兵马，再说自己感觉到一双脚越来越拖不动了，怕有个万一，儿子不在 身边，这一家人没有主。荣兴听从了父亲的话，没有出门，打算在家里边读书边做事。 寇大哥的这份恩，我真家后人世世代代得记住。想去想来，真来方觉得“常恩”两个 字好，要自己的儿子常常记住这份恩德，像寇大哥一样正正直直做人。便把荣兴叫了 过来，告诉儿子，他给孙子取了个名字，叫“常恩”，并说明了自己取这个名字的用 意。荣兴听完了父亲的话，点头同意了，说这个名字好。
没有出门的荣兴同父亲一起煮酒，开诊所，他向父亲提出来还准备开个豆腐店， 积累资金，把寇家爸留下来的“荣兴堂,三个字做成真正实业招牌。真来方赞成儿子 的想法，建议儿子日后如果真有做成大事的一日，把这“荣兴堂,三个字改成“荣恩 堂”，说我真家不仅要兴旺，更要光大寇先生的那份为天下生为天下死的大恩大德，用
“荣恩堂,来永远纪念寇先生。荣兴对父亲的话很赞同，自己既然想学寇家爸的为人, 就必须使他留在人世的那份大恩大德发扬光大，他暗自打算着日后做成大事后，再找 高人为他题写“荣恩堂,做堂号，让寇先生的英名永远留在人间。
真来方感觉到一双脚越来越拖不动了，荣兴请方恒春上门来给他看了两次，方恒 春开了药，叫他一定注意休息，看见他面色紫红，对荣兴说有中风先兆，叫荣兴不要 让父亲多出门，一定要多休息。
荣兴接过了父亲的担子，卖酒成了他的事。真来方一心一意地在家里坐诊，制药。
天又冷了下来。两个月大的常恩晓得看人了。真来方一有空便抱着他坐在火炉边, 怕他受了凉。这些时他的话不知不觉地多了起来，交代儿媳月秀注意孩子吃奶，注意 孩子保暖，日后一定要尽量送他上学读书。月秀一一答应着，荣兴却越听越不是滋味, 仿佛听的是父亲的遗嘱。
人的生死说不清楚，但是，预感不能说没有。真来方越来越感觉到自己在云天雾 地里过日子，越来越不对头，有时候脸涨得发紫，一 口气堵在心口好像出不来，马上 就要断了，不时要长长地透一 口，人才松一点。
石玉叶同往常一样，自从真来方身体不好以后，家里的事都是她做，不要男人插 手，每日天一亮就起来烧火做饭，喂猪喂鸡，然后帮月秀穿好孙子的衣裤，抱他起床。
今日一早晨，石玉叶起来了，见真来方打着鼾，她轻轻替他盖好被子，做了早饭, 便叫荣兴两口子起来吃。常恩还没醒，她叫月秀不弄醒他，说被窝里暖和些，叫他多 睡一会。荣兴和月秀答应着起了床。石玉叶又走进卧室，叫真来方起来吃饭，连叫了 两声，不见他答应，连忙走到床边，又叫了一句，真来方仍然没有答应，她大吃一惊, 扑上前去，伸手摸了摸他的鼻子，见没有了进出气，吓得推了真来方一把，叫着：“荣 兴他爸!”真来方仍然没有动，石玉叶突然大哭起来，连忙大声叫荣兴，说他爸不晓得 怎么了，叫不应了。
荣兴听见母亲的叫声，连忙同月秀一起赶了过来，荣兴伸手摸了摸父亲的鼻息, 又摸了摸他的脉，叫了两声：“爸!”见脉没有了，扑在父亲身上哭了起来。石玉叶见 儿子也叫不醒丈夫了，知道丈夫真的离自己去了，大叫了一声：“天呀!”便晕了过去, 月秀也哭了起来，连忙抱着娘，用手掐着她的人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