拳馆的位置离学校不远，只是藏得挺深，两人拐了几条小巷，才来到门口。
它和周围的环境融入得十分自然，两层的灰色小楼，墙面有些斑驳的痕迹，防盗门紧紧关着，写着拳击馆的牌子被风一吹摇摇晃晃。
温格挑挑眉，看向苏屿：“最近没开吗？”
她将牌子看了又看，轻轻擦掉上面的灰尘。
苏屿摇头，拿出钥匙开门，口中解释：“后门。”
拳馆的后门直通地下场馆，练拳的人都是从后门进去，前面常年挂着锁。
温格点点头，跟着他进去。
两人沿着长长的楼梯往下走，楼道的灯坏了，时不时的发出呲啦呲啦的声音，昏暗的灯光加上几近于无的脚步声，挺有一种恐怖片的氛围。
温格垂着脑袋跟在苏屿后面，她盯着苏屿的背影，眼底若有所思。
关于拳馆的记忆其实她并不记得多少，大部分都是高中的记忆。那时候她休学后状态不好，也不敢让家里人担心，便会躲在苏屿这里，对他的叔叔也没有多大印象，只是偶尔苏屿在陪她练拳的时候会提到这个人，基本没有见过面。
后来她离开了这里去了外地，也没再打听过苏屿的事情。
她隐约觉得这一块的记忆有一大片的空白，尤其是她重新练拳后，这种断层的感觉越发明显，只是苏屿怎么也不肯带她来这里。
越往前走，亮光越是一点一点透出来，室内传来明显的声响，那是拳头砸在沙包的闷声，似乎还有肉体碰撞的动静，夹杂着喝彩声。
温格脚步一顿，闻到了空气中浓烈刺鼻的味道，她皱起眉头。
地下的通风情况并不好，汗水蒸发的味道混着丝丝缕缕的烟味，弥漫着淡淡腥味的空气又潮又黏。
苏屿看了温格一眼，还是推开了门。
砰！
砰！
温格看着眼前的画面，瞳孔在一瞬间扩大。
光线骤然明亮，正中的拳台围了不少人，他们脸上的神采疯狂而热烈，加油呐喊的声音铺天盖地袭来，嘈杂又无序。
拳击台上的两个人舞着拳头，双方的脸和胳膊都有不少伤口，地上的血迹还未干透。四周的空气被硬生生地挤压出去，拳头砸到肉体的声响在空气里闷闷地传播，他们似乎要将彼此置于死地。
周围的一切变得模糊，记忆排山倒海侵袭而来，那两张脸渐渐放大，成了苏屿和另一个男人的模样。
灯光沉默着，只有点点昏黄的亮度，将男人的脸和身形遮住。
他抽完一根香烟，随手扔掉的烟头被狠狠地踩着，男人咧着嘴笑起来，透着股狠厉的劲。
“这小子。”他提着苏屿的领子，攥紧的拳头朝他的脸上砸去，血腥味瞬间蔓延开来。
两人的体型相差太大了，苏屿被按在地上毫无反击之力，他的视线一直盯着某处。
下一刻，挥拳的男人停止动作，视线朝着这边，眼神如同藏在暗处的毒蛇，将温格盯得浑身发冷。
他的嘴角勾起，像是锁定了猎物，话语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你好啊。”
“小妹妹——”
拳台的画面顷刻破碎，男人的脸被划成四分五裂的碎块，喃喃的低语如同恶魔的诅咒般散开。
温格猛地弯腰，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台上的比拼已经结束，周围有一瞬间的安静，苏屿一直守在她旁边，此刻正凝眉看着她。
“姐姐你想到了什么？”
当年那件事发生的时候温格太小了，她学不会接受，却又不肯告诉家人，身体防御的本能让她慢慢地忘记了那个人。若不是后来那个人再次出现，温格本可以安安静静地疗伤的，是他一下子让温格成为别人议论的对象，彻底毁了她的生活。
很长一段时间温格看见他与那人相似的脸都会发抖，如果现在温格想起来，势必要再恨他一次，他心里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他想，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再离开姐姐了。她去大学的那几年，他想她想得要发疯，只能在暗处看着她的日子他已经不想再过了。
温格慢慢平息着自己的心绪，将刚刚的事情回忆了一遍。那张脸被阴影遮着，看不清楚，只是那个人的眼睛有些熟悉。
她看向苏屿。
他的眼中满是担忧又焦虑的情绪，漆黑透亮的眼珠漂亮又干净，宛若毫无杂质的黑曜石。
她将内心的疑问埋下，抿着唇摇摇头：“我想不起来。”
回忆里的那摊鲜血红得刺目，即使是初次见面时他被揍的情况下，他也没有表现出那种无力又绝望的模样，那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苏屿。
男人的身份她已经有了猜测，只是他和苏屿的关系，她已经不想问了。
苏屿一怔，似乎没有料到这种回答。
温格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拳馆的环境让她有些排斥，她在心底将焦躁的情绪压下，嘴角弯起，朝苏屿笑了下：“还以为你为什么不让我来呢，这里的环境确实不太好。”
拳馆设了赌局，虽然不算打黑拳，但那个金额也足以让一些人为之拼命了，汗水和鲜血都是赌局的代价，几乎每天都有人受伤。
这个拳馆如今的老板是苏屿的叔叔，一开始却是从别人手里接过的，他基本不管事，沿着前任的经营模式而已。
“你之后要住在这边吗？”温格换了话题，“你前两天一直往这边跑。”
苏屿摇头，他解释道：“前两天有事，我不住这里。”
那个人还有一年多就回来，他得提前准备，不会重蹈覆辙了。
温格嗯了一声，神色疲倦，她想离开这个地方。
“我们回去吧。”
离开了压抑昏暗的拳馆，温格的神情明显放松下来，她低头回着群里的消息。
街道没什么人，苏屿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突然顿住，朝身后看了一眼。
拐角一晃而过的身影让他的眉头微微蹙起来，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来，他看着那串熟悉的号码，眼底淬着森冷的寒意。
铃声不断响着，温格朝他瞥了一眼，眼神疑惑，他直接摁了关机。
“推销电话。”
“噢。”
温格掏出青葡萄味的棒棒糖，绿色的糖纸被完整地剥开，她将糖果放进嘴里。
“噫，酸酸的。”
她蓦地转身，站在苏屿面前，把他的头发揉乱：“有些事情，你不想让我知道，我不介意。”
她的脸上没有丝毫不满，清秀柔美的轮廓将她的眉眼衬得格外温柔，青葡萄的酸甜气味淡淡的，比任何香水都诱人。
糖果被她咬碎，酸涩的甜味浸满口腔，她继续道：“不过你要是遇到了什么问题，一定要告诉我，不然我真的不理你了。”
苏屿原本的轨迹可以与她无关的，他或许会成为强势但善良的混混，也可能成为老师喜爱的好学生，而不是被她的遭遇绊住了脚步，变得自责又愧疚。
“即使我想起了全部事情，我也不会怪你。”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所以你不用自责，不用愧疚，即使当初侵犯我的人是你的亲人。
我也不怪你。
她说得随意又认真，似乎真的对过去释怀了。
苏屿的心脏在一瞬间停止了跳动，他几乎想问出口。
姐姐，你是不是想起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