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安府,武志坊,姜焕臣府邸,戌时初刻四进院落张灯结彩,提点陶宗安率领职方司郎中、虞侯、员外郎等各级官吏充当临时门客,朝中文武大臣,进奏院各州府官员,商贾、富户、各大帮派,纷纷派人前来祝贺。
令人感到意外的是,当日最忙碌的竟然不是荣任兵部侍郎姜焕臣,而是他府上的管家和仆人,这些家奴差点把钱庄的门槛踏平,为此钱庄掌柜特意关闭谢客,只为姜府一家服务,即使如此,也从深夜忙到次日天明。
自打南平王府回来后,已经位列二品大员的姜焕臣始终是愁容满面,对道贺的客人也是简单应付对之,子时左右待客人散去,提点陶宗安来到书房。
“大人荣升兵部侍郎,兼掌庆安巡防衙,此乃可喜可贺之事,为何您...”
姜焕臣叹道:“兵部侍郎!我想了整整八年,可得到之后却没有一丝喜悦。”
陶宗安端起茶壶,给姜焕臣倒上一杯茶后,开口问道:“这是为何?”
姜焕臣苦笑一声:“因为这兵部侍郎并不是皇上册封的,而是南平王赏的。”
“南平王开出的价码不低,看来他是铁了心的拉您上船,有了这棵大树,大人也好乘凉不是。”
“这艘船上去了,恐怕就再也下不来。”
陶宗安撩衣裙坐定:“大人,眼下太子处于弱势,而南平王的势力则一天比一天大,他的野心也逐渐显露,一旦皇上宾天,这把龙椅由谁来坐还犹未可知。”
姜焕臣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宗安,朝堂之上风云变幻,隐藏着无数汹涌暗流,错走一步,轻者粉身碎骨,重者连家中老小都不能幸免,万不能以一时成败论英雄,何况,三衙禁军只听命于皇上一人。”
“大人的意思?”
姜焕臣端着琉璃盏沉思片刻:“皇上令我查弑炼,而弑炼背后的主人是谁,你我都清楚,查就得罪南平王,不查就是抗旨,任哪一条都能要了你我的性命。”
陶宗安突然感觉到背后窜出丝丝凉气,错愕道:“难道,南平王想对咱们下手?”
姜焕臣摆摆手:“如果南平王想对咱们下手,完全没必要举荐我出任兵部侍郎,如此做法,一是为了掌控军机卫和巡防衙,二是为了对付南宫羽。我这个兵部侍郎能做多久,完全取决于这两点。”
说到此处,姜焕臣疲惫的双眼突然亮出夺人的精光,冷冷说道:“至于弑炼,他们可以是杀手,也可以是毛贼,当然,就是随便找几具尸体,说他们是弑炼的人,又有谁敢反驳?”
陶宗安点点头:“大人说的没错,有南平王顶着,大理寺和御史台就是有所怀疑,也只能咽到肚里。”
“趋利避害,权衡轻重,一定要沉住气。”
姜焕臣起身走到书房门口,背着手看着天际闪烁的点点星光,自语道:“无声无息、无影无踪,南宫羽!你到底在哪?”
“报!”
一名全身戎装的军机卫跑到姜焕臣身边,单膝跪倒:“大人,卑职等奉命搜查都城外的寺庙、道观,在北郊的净土寺发现异常。”
“净土寺?”姜焕臣喃喃道。
陶宗平闻言快步走到门口,急道:“有何异常?”
“卑职在净土寺盘问寺内的僧人时,有位挂单的和尚说,前两天寺院曾救助过一位身负重伤的年轻人。”
姜焕臣眉毛跳动一下:“年轻人?何时到的寺院?”
“挂单和尚说,应该是半个月前。”
“还在寺院吗?”
“五天前已经离开寺院,临走时身边还有一位富家小姐打扮的姑娘,由于寺院内很少有女施主前来上香、祈福,所以就显得非常扎眼。”
“调集一百名军机卫和五百巡防衙兵卒前往净土寺。”
姑娘是谁?姜焕臣并不关心,他在意的重点是“半个月前”和“身负重伤的年轻人”,从时间和人物上来看基本符合南宫羽,他不想把时间浪费在凭空猜测上,他需要到净土寺查证这一切。
庆安府,北郊净土寺,寅时,伴随的急促的马蹄声和脚步声,相同间距的火把已经围绕净土寺一圈,说明军机卫、巡防衙已经完成对寺院的合围。
寺内,木鼓声声、佛号悠扬,大雄宝殿上闭目合十的僧人,诵念普度众生的经文。寺外,风刀霜剑、旌旗蔽空,空门阶下刀剑出鞘的兵卒,等待荼毒生灵的号角。
这时,寺门被打开一道缝,一个秃头伸出看了看,便立刻关闭寺门,接着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可虽着厚重的斥责之声响起后,脚步声顿时消失。
姜焕臣端坐在马上,冷眼看着寺内的香火缭绕,毕竟是佛门净地,他思量后还是决定先礼后兵,派陶宗安持腰牌叩门。
少时,寺门大开,至真大师率众僧走出净土寺,几名小沙弥可能初次见到杀气腾腾的军队,哆哆嗦嗦开始向后退,躲到方丈身后。
陶宗安举着腰牌,沉声道:“军机卫办案,哪位是主事?”
至真大师向前一步,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贫僧至真,乃本寺方丈。”
陶宗安象征性地抱了抱拳:“至真方丈,略有耳闻,本人职方司军机卫提点陶宗安。”回身指着姜焕臣道:“这位是朝廷的兵部侍郎,职方司提举姜焕臣大人。”
至真大师泰然自若,合掌朝姜焕臣微微欠身:“贫僧见过姜大人。”
二人之间相隔二十余步,至真大师的声音虽不大,但却字字传进姜焕臣的耳中。
姜焕臣翻身下马走到寺门前,面似寒冬目光如炬盯着至真,开门见山道:“前段时间寺中可曾救过一位身负重伤的年轻人?”
“是的!”至真大师从容淡定地答道。
“可曾问过他姓名?”
“不曾问过。”
至真大师说的实话,他本来就认识南宫羽,还用得着问姓名吗?
姜焕臣冷冷地道了句“很好!”,便迈步绕开至真,打量着几名浑身栗抖的小沙弥,眼中杀机浮现。
“封寺!”
姜焕臣的军令下达,军机卫旁牌横刀在前,巡防衙强弓在后,一步一步将净土寺的和尚逼近寺内。随着缓缓关闭寺门,至真大师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兵卒们纷纷举起手中的兵器,在大雄宝殿供奉的释迦牟尼注视下,如黑云压城冲向寺中众僧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