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航天中心宇航实验室。
工作人员将秦帆和苏家桥介绍给刚刚上任不久的实验室副主任廖向国。廖向国有着一头白发,却长着一副娃娃脸,皮肤看起来光泽十足,让人难以猜测他的实际年龄。
秦帆开门见山说明了此行的目的:“廖主任,星矿集团和航天中心一直是战略合作伙伴关系,我们这次来的目的是寻求实验室的帮助,为我们提供外太空超低温模拟环境。”
廖向国有着科学家的直率,不喜欢繁文缛节和客套话,他直言说:“需要达到多低的温度?”
“至少达到零下二百三十度。”苏家桥回答。
“使用多长时间?什么时候需要使用?”廖向国问道。
“三天左右,越快越好。”苏家桥回答。
“你们来得真巧,昨天有一个实验环境空闲出来,正好给你们使用。”廖向国已经对各个实验室的使用情况了如指掌。
廖向国以平常的语调继续说道:“这个实验室采用核磁共振技术模拟深空环境,最低温度可以达到零下二百五十度,刚好满足你们的需求。”
“那太棒了。”秦帆和苏家桥都松了一口气。
“可以告诉我你们打算用来做什么吗?”廖向国把右手支在桌子上,依然保持一副平静如水的表情,这是他的习惯性动作,显得十分干练。
“是这样的,除了月球和火星之外,我们打算在其他行星上展开勘探工作。”秦帆言简意赅的说。
“明白了,”廖向国点头说,“其他行星的环境可比火星差得多。”
双方都是有话直说、直来直往的科研人员,几句话的功夫就达到了目的,谈话似乎到处就要结束。随同前来的丁光洲着急的撇了几眼秦帆,试图提醒他还得谈租用实验室的费用问题——钱的问题,往往是这些科技工作者容易忽视的问题。
“小丁,”秦帆疑惑的看着丁光洲,“怎么了?有什么补充吗?”
“秦所,”丁光洲小心翼翼的说,“合作的费用还没有谈。”
“哦,不好意思,”秦帆像一个害羞的小男孩傻笑说,“差一点把这事给忘了。”
“没事,我也经常不记得。”廖向国板正的脸第一次露出笑容。
他转头对身边的助手说道:“小林,介绍一下实验室的费用。”依然是那么口直心快。
“秦所,我介绍一下我们实验室的租用费用。”小林翻开一份材料,一板一眼的说道:“根据中心的规定,我们实验室根据模拟环境的复杂程度,将实验室分为三个等级,一级实验室的费用最低,定价是每个小时五千元;二级实验室的费用是每个小时一万元;三级实验室的费用是每个小时二万元。另外,还需额外支付原料的损耗费用,不同的原料有不同的定价。”
“我们租用的低温实验室是三级实验室吧?”苏家桥插话说。
“是的,低温实验室是三级实验室。”小林保持一样的语调说,“二级以及二级以上的实验,由于环境模拟系统一旦启动,不能马上停下来,起租时间不能少于二十四小时。”
廖向国早知道助手小林说话慢条斯理,但没想到算起账来如此婆婆妈妈,他按捺不住的说:“小林,你直接说一下他们三天要多少费用吧。”
“好的,廖主任。”小林点了点头,看向秦帆问道,“秦所,你们的试验需要达到多少度?”
“是这样的,我们打算从零下一百九十摄氏度开始,每一个小时下降十度,一直到零下二百五十度为止。”秦帆回答说。
“每一个小时下降十度,一直到零下二百五十度,那就需要七十个小时。”小林一边说一边将所说的数字输入桌上的电子计算器,“三级实验室每小时二万元,七十个小时就是一百四十万元。零下一百九十摄氏度保持一个小时,需要损耗原料四千克,费用是七千元;二百摄氏度保持一个小时,需要损耗原料五点八千克,费用是一点零一五万元;二百一十摄氏度保持一个小时,需要损耗原料六点七千克,费用是……”
廖向国支起右手,打断说:“小林,直接说结果,然后把费用清单电邮给秦所吧。”语速像机关枪一样快。
“好的,廖主任。”小林依然不紧不慢,“七十个小时费用是一百四十万元,损耗原料费用是八十四万元,总费用是二百二十四万元。”
秦帆低估了租借实验室的费用,抢在廖向国开口之前说道:“廖主任,不好意思,这个费用高出了我们的预算。这样吧,我们重新优化方案,压缩测试时间。”
廖向国也对如此高昂的费用感到意外,问道:“小林,没有算错吧?要二百多万,就三天时间。”
话刚说出口,他就后悔了,小林一丝不苟的计算过程还历历在目,怎么可能算错。他口齿不利索的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有什么办法少点费用?”
廖向国的话似乎从小林的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对他没有丝毫影响,他平静的解释说:“廖主任,这个费用是中心统一的定价。据我所知,这个费用确实不低,但中心也就是收回成本,再分摊少量的日常维护费用而已。”
或许正是科技工作者对价格的不敏感,才造就了小林“斤斤计较”“分毫必算”的表现。
“哦,”廖向国丝毫没有质疑他的专业性,支起右手说,“那只能压缩时长,才能减少总费用了。”
“没问题。”秦帆接过话,“我们马上优化方案。”
“廖主任,”苏家桥补充说,“我们的团队正在加紧测算,再过十五分钟就有结果。”
为了缓解十五分钟等待时间的尴尬,说话直来直往的廖向国竟然给大家绘声绘色的讲起他的一次太空惊险经历。
事情发生在二十八年前,当时的他是一名国家宇航员,在天宫二号空间站驻站半年。
天宫二号空间站是中国第二代空间站,也是至今在轨运行最大的空间平台,总重量高达一千八百吨,加压空间四千一百二十六立方米,可以满足在微重力环境下开展大规模、多学科基础和应用科学研究,支持多达二十人同时在地球轨道长时间驻留。
空间站由中国单独建造、运行和使用,最高峰时面向全球五十六个国家开放。随着月球和火星基地的陆续投入使用,空间站逐渐退出了舞台。
虽然天宫二号空间站仍然运行在地球轨道上,但其承担的任务发生了根本变化,主要是面向学生进行太空授课,并为学校太空实验提供实验载荷和资源。在寒暑假期间,甚至向游客开放,提供太空旅游服务。
在一次空间站站外例行检查中,廖向国出舱没多久就发现他身上的特制宇航服,像一个被吹气的气球一样快速的鼓了起来。宇航服一下子成了蒸锅,变得越来越热,他的后背开始出汗,手心也变湿了,心跳无法控制的加速跳动。
意识到危险降临的廖向国决定马上结束舱外活动,但当他准备返回空间站时,他的宇航服已经膨胀得很大,他根本无法进入舱门。长期的太空生活告诉他,他必须马上调低宇航服内的压力。
时间不等人,正当他准备打开气阀时,宇航服却莫名其妙出现泄气现象,“嘶嘶”向外喷射的气体给了他一个猝不及防的推力,一个无法控制的旋转让他在一个点上一连转了好几圈。
他使出吃奶的力气紧紧抓住舱门,才让身体停止下来,趁着宇航服体积缩小,他一个使劲向舱门飘去。可是,当他将头伸进气闸舱时又发生了另一个问题。
按照规定程序,他应该先进脚后进头,因为这样在舱门自动装置故障的时候,才能直接人工关闭舱门。然而,他头朝前进入了气闸舱,舱门果然没有自动关闭上,他却无法在狭小的气闸舱中将身体转过来关闭身后的舱门。
他拼命的弯曲自己的身体,尝试将身体转过来,但都无济于事——依旧鼓胀的宇航服限制了他的活动,他活像一只学习绕圈的状鼻海豚,漂浮在真空中无能为力。
无计可施之下,他不得不主动打开阀门,几乎把宇航服内的压力调至最低。虽然这样可能患上太空减压病,但最终却救了他一命——他终于转过身来,将气闸舱的舱门关闭上。
但一切还没有结束,气闸舱对接空间站的内舱门也没有按程序自动打开,他被困在了气闸舱内。
屋漏偏遇连夜,气闸舱的压力数据像刷火箭一样一路往上窜——控制系统正将氧气源源不断的泵入气闸舱。
他感到身上干瘪的宇航服正受到一只巨大的手的挤压,让他几乎不能自由呼吸,就像一头掉进了深海里,一直往下沉。
镶入皮肤的传感器发出了警报声,监测数据显示他的心率达到了每分钟一百九十次,体内温度也急剧升高。
氧压过高可能导致气闸舱发生爆炸,但规范里的应对指引实在过于复杂——需要经过一系列的问题排查,找出原因。
廖向国精疲力竭,陷入了迷糊中。
突然,一声类似爆炸的声音将他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