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惊百兽①
书名:铁马瓜洲渡 作者:玉书见 本章字数:3837字 发布时间:2023-03-08

由虎马羊三位掌门及林螳风牵头,十日之后,在平头岭举行屠鹰大会,斩杀三鹰,断去鹿骄嵘三条臂膀,以防她日后势力壮大,为祸江湖。


这消息一经流传,江湖当即沸腾,各路豪杰纷纷赶往平头岭。正值阳春三月,平头岭一片盎然绿意,野花芬芳,虫鸣啾啾。三鹰的手脚被铁链缚得严严实实,已是囚禁之徒。三人鬓发微乱,头上金圈已坠、银簪倾斜、抹额染灰,个个面带铁青,但眼身刚毅,豪无畏惧之色。


从各方赶来的江湖豪杰,黑压压站满了整个山头。牛一方师徒随铁马而动,虎不休因屠鹰大会,暂不返回邙山派,他师徒二人便也跟着来了平头山。两人依旧是俗家打扮,跟在虎、马、羊三位掌门及林螳风身后,但在人群中并不起眼。


屠鹰大会一开始,林螳风便取出他刚炼制成的宝剑,此剑十天前才取名为“六合剑”。当日太白门令狐峥离去前,林螳风请他为宝剑命名,令狐峥脑中并无好名,脸上凝了一层为难之色。


兰鸽道:“此剑经八年而成,试剑当日逢青海门捣乱,却得众人合力击贼,又有我师父前来相助,击退恶人,不如取名六合,寓意此剑今后能横扫八荒六合,助江湖太平。”


林螳风听后大喜,当即取了六合一名,今日,他将六合剑横在三鹰面前,道:“此剑扫八荒平六合之前,竟先斩三鹰。今日,便叫你们倚天三鹰血溅平头岭。”


人群中走出一个和尚,身穿半旧袈裟,慈眉善目,对着三鹰便劝道:“阿弥陀佛,天下以和为贵,三位还是弃暗投明罢,何必为了倚天教而与江湖抗衡,白白做了那刀下亡魂。”


三鹰扫了眼前的和尚,青霄鹰道:“阁下便是九华山智通大师罢,三鹰早有耳闻,今日终得一见,久仰大名。智通大师心怀慈悲,若有这番功夫,不如等屠刀落下,再为我们三鹰念经超度罢。”


这话铿锵有力,坦坦荡荡表明了三鹰绝不归降江湖各派的决心,智通大师无奈摇头,人群中便传来一个女子声音,“识时务者为俊杰。”话音一落,只见人群中走出一女子,约莫三十来岁的年纪,一身青衫,螺髻高高,只插一支青玉簪,更显风姿绰约。她手握宝剑,添了三分英气,剑鞘缀着一根青色剑穗,一晃一晃的。


林螳风当即迎上前,道:“原来岳女青螺剑来了,失敬失敬。”这女子正是江湖人称的“岳女青螺剑”,居在洛水潭,以青螺剑行走江湖,颇有口碑。


岳青螺道:“试剑大会上擒了倚天教三鹰,我没在场,平头岭屠鹰大会,我来凑个热闹,看看倚天教的三鹰,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三鹰瞅了岳青螺一眼,心中暗暗嗤之,“这女子与教主一比,可是差多了。”岳青螺往三鹰面前一站,道:“你三人被擒,如今摆在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何不弃暗投明,却偏偏要往死路上走?”


三鹰哈哈一笑,昊天鹰道:“岳女青螺剑常居洛水潭,不知有没有听过这样一句话,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


岳青螺微微一惊,没想到三鹰竟借孟子名言,寓指倚天教和如今摆在面前的生路,她随即说道:“此话乃先贤人孟子所说。”玄霜鹰便接口道:“生亦我所欲,所欲有甚于生者,故不为苟得也;死亦我所恶,所恶有甚于死者,故患有所不辟。”三鹰目光掠向六合剑,面容淡然,做出来慷慨赴义的准备。


岳女青螺一愣,几欲语噎,道:“想不到倚天教鹿南风座下还有三个铁骨铮铮的男儿汉,你三人虽明暗不分,倒还有几分骨气。”


人群中却有人叫嚣道:“若真是铁骨铮铮男儿汉,怎愿意屈居在一个女子之下?”跟着便是一片嚷嚷嘲笑之声,三鹰脸色骤变,蒙了一层铁青,青霄鹰朗声喊道:“是谁在下边叫嚣,有胆子的站出来,大大方方地说。”


人群中便有一汉子滋溜一下窜了出来,一张瘦脸,两手背在身后,嬉皮笑脸地说道:“我是黄沙道中的唐听蛙,江湖人称'三口蛙'。今日笑你三鹰屈居在一女子之下,毫无骨气。”


三鹰盯着眼前那男子,双颊凹陷,嘴边留着两撇胡须,那胡须竟向上翘起,各成一个圆圈儿,滑稽可笑,像极了多出的两张嘴。三鹰眉头一皱,顿生鄙夷,但看满山豪杰,神色均似三口蛙那边,带着嘲讽,三人心头怒火一下烧到了头顶。


玄霜鹰面上浮起冷笑,问:“黄沙道中唐听蛙,以你的功夫,能打得过邙山派虎掌门的玉生烟萝掌和玉生烟萝剑么?”唐听蛙双眉一抖,直言道:“我三口蛙有三张嘴,能说会道,却没有三只手,武功在江湖上排不上名号,自然打不过虎掌门的玉生烟萝掌和玉生烟萝剑,但我却不似你们三人……”


“你可知这玉生烟罗掌和玉生烟萝剑是何人所创?”玄霜鹰打断了他的话,唐听蛙一愣,不单是他,整个江湖都知道,玄霜鹰却不给他答话的时机,继续道:“昔日江湖鼎鼎有名的玉蝴蝶,谁见了都要敬称一声烟姑,她老人家创下玉生烟萝掌和玉生烟萝剑两大武功,传与邙山派后人,连虎掌门也要敬称她一声姑姑。虎掌门堂堂一派掌门,怎也使女子所创的武功?”


这话如利剑刺入喉,且哽在喉中,唐听蛙嘴上的两条胡须一抖一抖,无言以对,他料想不到,三鹰竟将矛头转向了虎不休。虎不休脸上青紫交集,心中实在憋恼。


青霄鹰乘胜追击,道:“昔有班昭著书立说,花木兰代父从军,一文一武,不输男子。当今江湖的女侠豪杰,也不胜枚举,南有湘水门‘烈焰女侠’熊九艳,北有九天宫宫主‘花火凤凰’凤惊欢,今日在场的洛水潭岳女青螺剑。唐听蛙,你敢因她是女子,小看她一眼么?还有泸水鸳鸯夫妇,若少了鸯阴剑法,双剑合璧可就不成了。”


在场的不在场的、名头大的名头小的江湖女子,都被玄霜鹰数了一遍,不在场的熊九艳和凤惊欢一正一邪,名头不及鹿骄嵘的魔,却也是唐听蛙不敢轻易得罪的。


唐听蛙目光流转,偷偷瞥向在场的岳女青螺和泸水鸳鸯的罗织鸯,只见两个女人面上蒙了一层寒霜,端的一个严肃骇人。唐听蛙一个激灵,双唇抿成一条细缝,心道:“可不能祸从口出,若招惹到这两个女人,被青螺剑和鸯阴剑追杀,屠鹰大会就要变成宰蛙大会了。”


唐听蛙心下惶恐之际,阎罗洞黑白双蝠却出来解围了,黑输蝙道:“倚天魔女鹿南风怎能与烈焰女侠、岳女青螺剑、泸水罗女侠相提并论,三位女侠容貌姣美、武功极好,不似那鹿南风,面目丑陋,不敢见人。”


鹿骄嵘容貌不佳、常年带着几层面纱,从不以真面目示人,此事不假,但三鹰却容不得旁人当面诋毁于她。青霄鹰冷笑三声,道:“原来各路英雄喜欢美貌女子啊,不错,这世上从不缺貌美的姑娘。褒姒貌美,叫周幽王烽火戏诸侯,亡了周朝;西施有沉鱼之貌,使吴王大力修建馆娃宫,从此沉迷温柔乡,被三千越甲吞了吴;昭君貌美,被送往匈奴和亲,替君王挡下了战事,凄苦一生;杨家贵妃貌可羞花,却叫君王从此不早朝,大唐转衰。阎罗洞统共只有黑白双蝠,两位沉迷美貌女子,坏不了什么英明,误不了什么大事,但眼前的虎、马、羊三位掌门及林庄主,肩负一派兴衰,若眼里只能看见女子的容貌,当心误了正事,断送了邙山派、天门山派、庐山派及尚剑山庄的百年基业,白白浪费先祖几辈的打拼。”


这一派长篇大论,掷地有声,既回讽了黑白双蝠,又将屠鹰大会的四大牵头人扯了进来,连带一起骂了。昊天鹰仍不觉解气,又道:“女子貌美不是错,大半错在男子,守不住江山基业,便将过错都推到女子身上,说什么红颜祸水。哈哈,也不觉羞耻,图女子美貌的是汝等,说美貌误事的也是汝等;也不知是女子美貌的错,还是你们这些贪心男子的错?”


他三人是倚天魔教的下属,但两番妙语连珠,刺的是大半男子的心,中的是女子的意。罗织鸯与岳女青螺剑一时间竟不顾正邪不两立的立场,高声赞道:“说得好!”岳青螺心中暗暗好奇,“能说出这番言论的男子,竟在倚天教鹿南风座下,这个魔女不一般,有几分能耐,若有机会,我倒想见识见识。”


满山英豪面色不佳,玄霜鹰又补道:“想不到啊,一个个自诩英雄豪杰,竟单凭容貌评判女子,真是鼠目寸光。难道你们都不知,昔有齐国钟无艳,容貌虽丑,却辅助齐王,贤名远扬;诸葛孔明之妻黄氏,容貌虽丑,博学多识,相传诸葛孔明诸多才学皆是由她所授。能容下貌丑之女,其必成大器、能成就一番伟业,我观满山英豪,无一能成齐王、诸葛武侯之类。”最后一句,尽是嘲讽鄙夷,叫满山英豪哑口无言,连牛一方也心生佩服。


玄霜鹰心中只觉畅快,又将腹中的剩余话语全部倒出,“我教教主容貌不佳,此事不需遮遮掩掩,但教主胸韬谋略、武功手段,却远胜几位掌门与各路英豪。诸位相貌堂堂,却没一件拿的出手的事迹,只会在这荒山野岭,嘲笑我教教主容貌丑陋,真是小人行径。”此话如金石从天降,掷地有声,砸落众人心底,激起的羞愧如浪潮淹没心头,满山英豪皆是噤声,人人脸上青一块、红一块。


三鹰骂了一番,心中畅快淋漓,面对生死,了然无惧。唐听蛙又跳出来,叉腰反驳,道:“纵使你三人百般狡辩,也掩盖不了鹿南风是个女心狠手辣的大魔女,她三年灭六山,还屠了九宫山数百人,实属阴戾狠毒。”


群豪一听,只觉唐听蛙这一句话扳回一局,心中顿觉舒坦许多,黑白双蝠也跟着应和,声讨鹿骄嵘残忍狠辣。


三鹰面上淡然,似是浑不在意,昊天鹰道:“我教教主对三鹰三雁恩同再造,百般信任,诸多放权,何来心狠手辣一说?教主对教中弟子赏罚分明,那是立规矩,怎能说是残忍狠辣?至于外人,哼,人要杀我,难道我要引颈向上,等待屠刀落下,才是仁慈么?”他目光往人群中一扫,当真是凌厉如鹰。


众人实在没想到三鹰竟如此巧言善辩,且句句直插心坎,叫人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偏偏玄霜鹰又开口了,说道:“各位英雄满口仁义道德,几位掌门若是宅心仁厚,怎如今却手握屠刀,要屠我三鹰?啊呸,好不要脸。”他一口浓痰唾到地上,满眼鄙夷。


这般翻转一问,群豪又是始料未及,虎不休不欲再与他三人多费唇舌,心下一狠,道:“正邪不两立,你三人既不肯弃暗投明,丢了性命也是咎由自取。”他取来六合剑,走向三鹰,空中却忽然投下一个人影,虎不休吃了一惊,抬头看去,只见头顶之上,凌空站着一个白衣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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