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冥冥有意安排，让玉丽筝恢复感知后仍然不能动弹，这样她就有足够的时间权衡、比较，做出最后的选择。
只是，抉择，容易么？
她躺在床上看似平静无波，内心却每一天都在翻滚煎熬。
这样过了两个月。家庭医生每周定期复查，还有一次两个远方亲戚来访，从家人与他们的对话中，她慢慢弄清赛车失事后的大致情况。
果真如李仲焕所言，她掉下落凤崖之后成了植物人，住了大半年医院，然后被家人接回家疗养。
至今已两年多。
为了照顾她，爸爸妈妈申请调回杭州工作，妈妈还换到了后勤处。
不久，舅舅从国外进修回来，两个小外孙的天真无邪，稍稍熨帖外公外婆的伤心。
杭州小院渐渐恢复了生机。
家人们一有空就来陪伴她，推她出去晒太阳、郊游，和她聊天，两个表弟表妹经常为她表演节目。
他们用各种方式爱她，试图唤醒她。
虽然医生说她对外界毫无感知，但是家人们不信。
为了让她随时感知外界变化，家人们在房间里装了宽屏电脑，为她播放时事新闻，以及她喜欢看的影视和纪录片。
最近播的是剧版《三体》。
在无涯的等待中，玉丽筝终于肯思考一个问题：假如彻底醒来，有足够事实证明她确实到过西虞，该怎样向家人讲清楚这一段经历？
而且，从此安心留在杭州，恢复之前的正常生活？
如果说刚刚恢复知觉时，她曾经有过终于回乡见亲的狂喜，但在接下来的无边寂静中，牵念悄悄冒头。
记得当初被沈家救起、回家无望时，她安慰自己：“又能怎么样呢？已经时空阻隔，唯有祝福他们。”“就在这个西虞国且过浮生吧”......
这些话，她拿来开解现在的自己。
留在家乡吧，活在亲人的宠溺疼爱里，活在精神和物质都极为丰富的和平年代，享受高科技带来的便利和快乐。
感谢上苍，此间乐，我不思西虞。
但是，怨怼无可控制地涌上心头：为何，不赐我一个来去自由？既然不经我同意，就将我甩到那遥远的古国，为何又甩回来？让我如今两头不着岸，两个世界都留下深深的羁绊。
好吧我承认，让我舍弃哪一个都是锥心痛苦！
“不要返航，这里不是家!”
可是，哪里才是家？
我要醒来，我一定要醒来！
“滴答、滴答，下雨啦，下雨啦。种子说‘下吧下吧，我要发芽’，梨树说‘下吧下吧，我要开花’......”
多么动听的童音，就像春雨里刚刚钻出地面的幼芽。
是一群出来春游的小学生吧？阳光下一边奔跑，一边背着课文，好可爱呀！
躺在床上的玉丽筝心生欢喜，忍不住跟着默读：“滴答、滴答，下雨啦，下雨啦......”
然后，她猛地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广阔无垠的蓝天，飘浮着大朵大朵的白云。
蓝天白云渐渐远去，一如摄影镜头渐渐拉远。
一个窗框出现在风景四边。
原来，是自己在房间里，透过窗户往外看。
窗景如画，窗棂如画框。
还有清脆鸟鸣，声声入耳。
不是假设，她真的彻底醒来了！
初春的阳光被窗玻璃滤过，进入室内时已经变得非常柔和，但还是会刺痛双眼。
玉丽筝连忙将眼睛闭上，然后开一条缝，慢慢适应。
窗外，阳光正好，岁月静好。
原来是外婆出门前，特意将外孙女的头转向窗户。
这样，宝贝睁开的第一眼就能看到蓝天白云，看到窗前最喜欢的绿叶樱。
外婆相信，宝贝外孙女这几天定会醒来。
玉丽筝嘴角泛起微笑，将头转回来仰躺着。
她试着抬起右手，可以哦；再试抬左手，也可以哦......
哈，待会外婆进门，该怎样地惊吓呢！
还未想毕，门“哐当”一声，外婆冲进来了。
老人家扑到床边：“宝贝，你终于醒了！”
说着抱着玉丽筝嚎啕大哭。
玉丽筝侧起身，轻轻拍打外婆的背脊：“外婆，您应该笑才对！”
外婆直起腰，抹一把热泪，将宝贝孙女推离一点仔细看。
外孙女闪着亮晶晶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
“我的心肝肉儿啊！”外婆再次将宝贝搂紧。
“嗯~~~~~~”玉丽筝娇声娇气往外婆怀里钻，“外婆，你捏痛我了......”
“啊？”外婆连忙松开手。
“外婆，可以将监控关掉吗？”
“可以可以！”老人家转身将电源按钮按出来。
理解，宝贝醒过来了，当然不想一举一动都被监控。
其实玉丽筝不是这个意思，不知为什么，她不想让其他人知道自己醒来了。
外婆又抹一把泪，熟练地替外孙女按摩手脚：“是外公在监控里看见你抬手，打电话告诉我的！”
一阵音乐声，又有电话打进来，外婆边说“你妈打来的”，边开了免提。
“妈，坚坚房间的监控怎么看不见了？”
玉丽筝连忙捂住外婆嘴巴，在她耳边说：“插头坏了。”
“虹啊，是插头坏了。没事，我看着坚坚呢，你下班顺道买只新插头。”
“好的妈。”
“虹啊，你准时下班的吧？”外婆生怕女儿回来迟。
“嗯啊，一到点我就回。我先挂了，啊。”
外婆按熄手机，在外孙女额头上一点：“还是那么调皮！等爸爸妈妈回到，你可不要弄成个大惊吓！”
玉丽筝吐吐舌头。
婆孙才说上几句话，外公急匆匆回来了。
幸好，他赶着回来，还未和旁人提起这事。
玉丽筝恃宠而骄，一再要求两位老人家保密，不要让其他人知道她醒来的事。
外公外婆自然理解，宝贝病了两年多，需要时间慢慢适应。
且不说玉丽筝爸爸妈妈下班回家，看到女儿笑盈盈站在面前，究竟是惊喜还是惊吓。
就说玉妈妈，拥着女儿哭了一场之后，晚上也要和女儿挤张一床睡，生怕一不留神女儿就跑走了。
第二天，玉妈妈就提前请公休假陪女儿外出。
对这个失而复得的女儿，她就是要天上的星星，也得想尽办法陪她去摘。
更何况，女儿只是到两百公里外的厂子打听一个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