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病这几日,宋柯也没完全闲着,安排红朵去找庆格学字。庆格在塔布时便是她府中属官,掌管仪卫之事,而且对大盛文化颇有了解,兴趣浓厚,因此特意随她来大盛求学。
第一日从国子监归来,宋柯便发现红朵情绪有些许低落,但似乎是想让自己安心修养,她并未说什么,很快又打起精神,扬起大大的笑容。
红朵说了些学习心得,又惟妙惟肖讲了些国子监中的趣闻,宋柯听得乐不可支,生病带来的不适减轻不少。只是,每日傍晚红朵归来时,总有欲说还休的神情,宋柯也不着急,只同她说些逗趣的话。
第五天,宋柯道:“小红朵,明日随我去街上走走吧,这几日我感觉自己骨头都僵硬了。”
红朵听了,再看宋柯脸色红润,显然是已经痊愈,她一连几日的忧心总算消散,但很快一股气闷之色就凝聚在她眉间,整理衣物时都有些心不在焉。
“国子监内可是有什么不愉快之事啊?”宋柯见她那犹豫挣扎之状,便出声问道。
猛地听到公主问话,红朵回过神来,暗暗咬牙,忽然跪倒在地,请求道:“请公主殿下移步国子监,为我塔布人主持公道!”
宋柯神色凌然一变,扶起红朵,肃然道:“详细说来。”
红朵便一五一十地说出近几日她在国子监中的所见所闻。
原来,自从天元帝下旨令国子监专设一班专门教授塔布学子,便引起了大盛学子的不满。塔布人和大盛人虽不在同一处读书,却在同一处用膳就寝,同处一个屋檐下,自然引发不少矛盾。一来,塔布人知晓入学机会得来不易,是以抱着息事宁人之心,二来大盛学子自认为君子之风,不和野蛮人计较。三来,有国子监祭酒公正调停。所以,哪怕私下里两国人互有愤懑歧视,面上尚算和睦。
听到这里,宋柯淡然道:“与人相处本就是学问,更可况涉及到两国人民,言语不同,风俗不同,生长背景不同,互有龃龉也是常有的。做到相安无事已是不易。”
“其实,让我们塔布人难受的不是大盛学子,而是国子监教习!处处为难,针对我们的人是教习!”红朵气得脸色绯红。
“教习?陛下专门为我塔布延请老师,怎么会有问题?”宋柯问道。
红朵气愤难消,怒道:“哼,那位黄教习空有状元之才,却是个十足的小人。“
”每日里,他只随口讲解几句经文,就要求大家全文背诵注释,第二日便要考察,若是答不出来的,就会被他用教鞭狠狠抽打手心,一堂课倒是有大半的时间用在打手心上,就连庆格大人的双手也总是被打肿的。若他真是严师,大家也都会心服口服。但这位黄教习摆明了就是在针对我们塔布人。有一回,庆格大人专门找到国子监祭酒指导习作,没想到黄教习还是不满,吹毛求疵,硬说庆格大人抄袭大盛学子的习作,不但污蔑我塔布族人行为卑鄙,还罚他在院中下跪叩头,否则便永远不能进入国子监读书。“
”欺人太甚。“宋柯沉声道,问:”这位黄教习是何人?“
红朵说道:”去年的状元郎,听说被秦王殿下欺侮过,所以十分仇恨权贵。但没想到他自己也是如此德行有亏,心术不正。“
宋柯却没有马上去国子监讨说法,只是说道:“红朵,放学时你请几位塔布学子来府。”
“公主是不相信我的话吗?我句句属实,绝无虚言。”红朵着急,怕宋柯不信,马上就要发誓。
宋柯拦住她,边笑边说道:“恶人还需恶人磨。”
见红朵还是一脸疑惑,宋柯冲她眨了一下眼睛,道:“黄教习这般卑劣,看来秦王罚他学狗爬学狗叫也是事出有因。”
“哦!”红朵恍然大悟,说:“原来秦王之前羞辱的状元郎就是黄教习。活该!”
宋柯催道:“快去吧。”
申时时分。斐然从府衙回来,一进门就听到雅正居那边乱哄哄的。他眉头拧着,十分不悦。虽然,他已搬到书房,几乎不再踏足雅正居,但是到底是自己居住多年的地方,心底还是难以割舍。
他问道:“怎么回事?”
门房的小厮便回道:“刚刚很多塔布人来访,说是王妃在府中设宴,请他们过来宴饮,小的也不敢阻拦。”
斐然冷着脸,道:“不长眼的蠢货,这府里谁做主?“
小厮头一缩,不敢答话。
林正轻踢他一脚,示意小撕赶紧离开,骂道:”真是越来越笨了,还不快滚?“说着,他看向斐然,猜测道:”王爷,我这就去把那般人赶走。”
斐然微微侧头,看了他一眼,却是大跨步走向雅正居,道:“既然是王妃设宴,本王当然得去照看一二。”
雅正居内,十几名塔布学子齐聚,听说公主要替他们出头,激动不已。除去庆格,年岁稍长,其余学子年岁尚小,小的才十四五岁,最大的也才二十一二岁,本就离家千万里,惆怅不已,又是遭到大盛学子暗地里的嘲讽白眼,又是被教习辱骂鞭打,如今像是所有的委屈隐忍忽然找到了出口。
没一会儿,十几个塔布青少年各个都义愤填膺,双目通红,嚷嚷着要同宋柯一起觐见皇帝,讨回公道。还有几个小的,却是一开口就红了眼圈,眼泪汪汪。
“启禀公主,那天我朗读时,不小心咳嗽了一声,黄教习便......”阿原哽咽了几下,接过红朵递来的手帕,断断续续说道,“他便用教鞭...打我的嘴,从小到大,就连...父亲母亲都没有这样打过我。”
“就是,阿原的嘴巴肿了两三天,连饭都吃不下。公主, 什么时候带我们入宫?”有人替他不平,大声说道。
“公主, 带我们入宫觐见陛下!“
“公主, 带我们入宫觐见陛下!“
“公主, 带我们入宫觐见陛下!“
宋柯坐在圈椅内,此时站起身,朗声说道:“诸位稍安勿躁,也请放心,凡是辱我塔布子民的,我定叫他后悔。“
”好!“众人情绪高涨,又是鼓掌,又是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