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安府,除十三座旱路城门外,还有青龙水门、白虎水门、朱雀水门、玄武水门和麒麟水门。河道穿城而出与城外河流相连,五座水门既出于关防的需要,也是城内生活用水、水利灌溉和舟船之需。
玄武水门一直是贩鱼商贾云集之地。日出之时,码头百船聚汇,鱼虾鲜活,成箩成筐,肩挑手抬,繁忙异常。夕阳西下千帆卸泊,百货登市,入夜时分篝火烛照,如同白日。游人集宿于此,熙熙攘攘,人影杂沓,形成热闹的夜市场面。
近段时间不知何为,各个街巷出入口均有职方司的军机卫和巡防衙士兵在此把守,他们全身戎装,刀剑出鞘,为首伍长的拿着画影图形对比往来人群,有时还会拦下百姓询问一番,见无异常便才放行。
傍晚时分,一位头戴冠巾,身穿灰布罗袍,外披白色凉衫,腰系蓝丝绦,脚踏黑色皮履,下巴蓄着一缕褐色小胡子,别看不多他还时不时用手捋捋,左脸颊贴着一块狗皮膏药,手拿折纸扇走进街巷,看面容此人三十出头,穿着打扮像是位教书先生。
他悠哉自得地在街上闲逛,偶尔会停到小摊前,拿起瓜果看看新鲜程度,一番讨价还价后,摇摇头转身离去,看起来对晚饭吃什么还没想好。最后他走到一处酒肆前,抬头看了看匾上的“醉翁楼”三个字,撩袍迈步走进。
“客官,里面请!您是自个消遣还是招待宾朋?”跑堂伙计声音嘹亮。
教书先生所问非答道:“店里可有上等琼花露?”
伙计微微一怔,陪笑道:“爷,不怕您笑话,咱这是小店,想品尝琼花露得去百花楼、新月楼、望海楼那些大酒肆。不过,本店的自酿的梅子酒,那也是开坛十里香,你看这满座宾朋都是奔着咱着酒来的。”
教书先生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银锭,约莫能有二两,递给伙计:“先来壶好茶,再给我找个僻静的雅间,捡厨子拿手菜做上四个。”
伙计笑眯眯地接过银两,躬身低声道:“二楼雅间,甲字第一号。”
教书先生环视一圈满堂食客后,将目光落在西北角一个食客的身上,他的位置正好在大门和楼梯之间,只消抬头便能看清每位进出的客人,此人穿着打扮十分普通,但双眼却流露一股精光,每位客人他都从上到下打量一番,还时不时望向楼梯。
教书先生直径向他走去,等食客注意到他时,立马换上一副笑脸,抱拳拱手道:“王掌柜许久未见,来了都城也不到舍下,是不是还埋怨当日愚兄的不辞而别?”
食客微微一怔,左左右看罢后,确定教书先生是和他讲话,便皱着眉头道:“这位先生,在下不姓王,而且我与你也不曾相识,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教书先生面带愧疚:“当日愚兄确实家中有急事,因而才半路离去。”说着,从怀中掏出五两银子,躬身双手奉上:“五年前在徐州,是你借给愚兄纹银五两购买湖田窑的瓷器,今日如数奉还,还望王掌柜收下,不要与愚兄计较。”
“哦!哦!”食客故作恍然道:“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你看我这记性,你不说我都忘得死死的,区区五两纹银何足挂齿,你还惦记这么久。”
食客嘴上这么说,但已经伸手将银子抓在手里,教书先生看着衣袖褪去后露出的手臂,心中冷哼一声。
“王掌柜,是路过,还是已搬至都城?”
食客眼珠转了转,忙道:“路过都城打个尖。”
教书先生面露失望,抱拳道:“今日不巧,愚兄还约了几位雅士在楼上吟诗作对,改日到了徐州一定登门拜访。”
食客抱拳回礼:“恭候大驾!”
教书先生笑着点点头,展开手中的折扇,迈步走上二楼。
“你是?”
甲字一号雅间内的杨文烨见房门推开后,走进一位教书先生便起身问道。
教书先生微微一笑,关好门,合上折扇,抹掉下巴上的胡子,拿下脸庞贴的狗皮膏药,露出本来的容貌。
“南宫羽!”杨文烨惊讶道。
南宫羽抱拳施礼:“杨大人,不如此装扮,我也见不到你呀,街巷口都是职方司的人在盘查往来人群,看来姜焕臣已经有所察觉。”
杨文烨冷哼一声:“岂止是职方司,连庆安巡防衙都被调动,全力搜查你的下落。”
南宫羽诧异道:“不是说那个死囚和我长相十分接近吗?何况人死之后面容也发生变化,想要辨别也要花些时间,怎么这么快就暴露了?”
杨文烨苦笑道:“姜焕臣从开始就不相信你是真死,所以派军机卫要掘开坟墓,开棺验尸。结果不知是何人抢先一步,把那具尸体盗走,还把他派去的人全部诛杀。这人不出手还好,他这一出手便加剧了对你的怀疑。”
南宫羽没料到事情竟然发生变故,但找不到证据,姜焕臣就是心里在怀疑,充其量盘查一番,没有足够的理由,三法司是不会下发海捕公文的。不过,如此一来时间将越来越急迫,行动也会受到很大的限制。
“姜焕臣并未掌握真凭实据,咱们还有时间。”
杨文烨目光变得急切:“怎么样?弑炼的下落打探出来了?”
“一位朋友已经答应帮忙,他和暗影都是追踪高手,这两天应该就会有消息。”
毕竟在户籍百万的都城找出几个人需要时间,所以杨文烨不可置否地点点头。
“皇城司有何异动?”
杨文烨冷哼一声:“表面上一切正常,但周恕可不是闲得住的人,他和备宿卫虽被禁足皇城,可暗中掌管的察子遍布全国州府,干得尽是些见不得光的事,我猜他一定有所行动,只不过我们不曾得知罢了。”
“楼下西北角落那名食客是皇城司的察子,与备宿卫的‘髀间雕青’位置不同,察子的刺青在手臂,刚刚我有意一试,他便露出手臂上的‘密’字刺青。当然,这一切只是我的猜测,也许他们是在跟踪其他人。”
杨文烨大惊之余,手重重拍到桌案上,怒道:“周恕简直无法无天,仰仗皇上赐予刺探监察之权,他是想查谁就查谁。”
“周恕料定,如果我还活着一定会和二位大人联络。”
杨文烨担忧道:“你现在已不是官身,各方都想查证你的死讯,要小心行事。”
“多谢大人!”
二人在雅间中谈了约有一个时辰,想到太子已经将王师集下派至巡检司,杨文烨觉得有些对不住南宫羽,可又不知如何开口,便略过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