涠城,是元宇澈外出寻人的第一程。
玉丽筝的二舅父——樊府二郎升任韶田镇卫将军,到安田上任去了,现在留守涠城的是樊府三郎。
元宇澈从樊府三郎处,听到了很多筝妹妹的童年往事,他依照这些讲述,一寸寸土地寻找心上人的踪迹。
当年那个又黑又瘦像泥鳅一样的小女孩,他也有点印象。
庆幸自己见过十二岁的她。
犹记得第一次见面,那十二岁的小姑娘说:“我救了殿下,想专门要殿下一样东西,好不?”
然后像风一样掠过,“顺”走他一枚玉佩。
可惜他那时眼蒙心蔽,只喜欢白莲花那样的女人,根本没有留意这个小女孩,而且第二天就漠然离开了。
元宇澈又来到矮墙边。
筝妹妹在这里第一次见到他,而他却一点印象都没有。
后来安定南禺,他陪未婚妻重回涠城,才弥补了当年的遗憾。
那一次,在猎猎海风中,他许下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誓言。
可是为什么,走着走着,还是走散了。
难道,上天不肯饶恕他曾经错过,要给他致命一击?
一行清泪,落在矮墙下,木槿花瓣上。
在被筝妹妹救起的海边,元宇澈面朝大海,双手合十,俯首祷告。
“冥冥上苍,如果筝妹妹能回到我身边,我愿意向您交出一切!”
“不,即使她不回来,只要她平安无恙,尽可以把我所拥有的都拿去,无论功名利禄,安康顺遂,还是身家性命......”
海涛拍打礁石,卷起数丈高的浪花,跌落元宇澈脚边,摔成碎片。
涠城两个月,寸寸寻找寸寸心灰,到最后,元宇澈只能辞别樊府三舅父,继续海角天涯的追寻。
第二程,寻找青埂峰。
神算子的故事流传很广,但是他为何能未卜先知,又是拜谁为师,没有几个人晓得,更不用说青埂峰、青梗上仙。
也有人嘴巴一咧,拍着胸膛打包票:“青埂峰?晓得晓得,我带您去!”
元宇澈顺着指点找去,却是普普通通一座山,山名“城根”。
无数次失望后,元宇澈不再大海捞针,改为只寻僧访道。
终于,有一位高僧说:“我师祖的师祖的师祖,圆寂时曾经告诉弟子们,他渡劫已满,回青埂峰复命去了。”
元宇澈喜出望外,再问时,高僧却只说:“听说青埂峰高入云霄,有天梯直上峰顶,而峰顶总是在更高处,永远到达不了。”
“大师可知青埂峰在何处?”
“此峰悬浮空中,无根无址,随缘飘荡,老衲实在不知其在何处。”
见元宇澈还想问,高僧念一声“阿弥陀佛,施主回去吧”,合掌闭目,不再言语。
元宇澈怏怏转身,才到门口,只听后面低吟几句,仔细听时,是:“因缘际会,斯可云证?命由己造,祸福自征。”
元宇澈身形停滞了一下,继续走出。
这四句偈语,和神算子传给筝妹妹的一模一样。
偈语解读为:“是否真的有缘分还有待证明,最终是祸是福都是自身造成。”
小兔子,我会努力证明,直到你安然归来!
天空洒下几滴雨,落在眉上眸间,元宇澈抹一把脸,抬头看。
头顶的天空真美,蓝天如画纸,纸上浮着大朵大朵的白云。
“啾啾!”“哒哒哒”......
玉丽筝恢复知觉时,感到自己漂在一条隧道里,耳里是各种刺耳的噪音,眼前是刺眼的闪光。
太像几年前某次做磁共振的体验。
“啸”一声,电光石火,系列故事和人物闪过脑海:落凤崖,沈二娘,沈娟,外祖父......
一声呼唤冲口而出:“丑牛,丑牛!”
眼前闪过玄浪崖、玄蜧岛,耳边响起震耳欲聋的爆炸,最后整个世界一片血红......
再有知觉时,就到了这隧道里。
一把无形推力,缓缓推着她往前飘移。
潜意识告诉她,自己正在不断远离刚才的人和事。
“不,我不离开,我要回去!”
无人应答。包围她的,依然是刺耳噪音,刺眼的闪光。
身子仍在不由自主地向前漂移。
“不!”
我不能离开他!
他会难过死的!
玉丽筝拼命挣扎,想坐起来,但双脚总是踏空。
“我要回去,我一定要回去!”
传来空洞冰冷的回音,玉丽筝声疲力竭,泪雨纷飞。
“丑牛,不要难过,等我,等我——”
“跨地区不再查核酸、健康码了!”
“哇,很多景区门票五折,我们出游哦?”
“嗯,坐高铁不用核酸证明,方便了,可以去海边走一走。”
......
你一言我一语,声音渐渐清晰入耳。
这是哪儿?
玉丽筝很快弄明白了:这是杭州,外婆家!
说话的,是外公外婆和爸爸妈妈!
“坚坚一直想去北海,这回带她去住住海景房。”这是外婆说。
“嗯,也许到了海边,她就醒来了。”这是妈妈。
“啊,外婆!”玉丽筝大喊,“我醒来了!我醒来了!”
但是客厅里的家人毫无察觉,还在谈论着。
“爸爸妈妈,我醒了!”玉丽筝又喊了一声。
她这才发现,刚才几声“我醒来了”,不过是自己的臆想。
事实是,自己躺在床上纹丝不动。
眼皮似有千斤重,掀不起来。
嘴唇似乎粘了强力胶,打不开。
手指,脚趾,都像沉甸甸的铅块,动不了。
我这是怎么啦!
玉丽筝哭泣起来,却只能在心里,因为,她连流泪也不能够。
这样过了三天,玉丽筝才接受事实:她成了植物人,而且已经两年了。
李仲焕说得对。
李仲焕?
真有这么个“老乡”么?
如果真有,就证明她真的到过两千年之前,一个叫西虞的古国......
她的心抽痛起来:“丑牛......”
或者,那一切,不过是她植物人状态里做的一个梦?
或者,现在才是梦,是西虞玉丽筝的一个梦?
分不清,分不清!
玉丽筝头疼起来,又想:其实很简单,到李仲焕就读的东河理工打听,到他工作的活塞环厂问一问,或者找找他的视频主页。
只要他是真的,那西虞就是真的。
那,丑牛,也是真的?
玉丽筝心田落下涟涟雨水。
元宇澈,那个俊采飞扬的古风少年,叱咤疆场的车骑将军,宠她入骨的心上人,你,是真的吗?
你叫我怎么舍得?
涟涟细雨顿时化作倾盆大雨,那是两千年之后玉丽筝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