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停下时，方清音一个激灵睁开了眼睛。
抬眼瞥见上官烨还闭着眼，她松了口气，轻声唤道：“大人，到了。”
上官烨并未睡着，只是见她累了不想吵醒她，听到她的声音才睁开眼，理了理衣袍下了马车。
周文彬在府中养了几日就病愈了，周夫人心疼他，日日都来亲自照顾他。
周夫人怕他出门会听说方清音的事，影响他考试，特意去太学给周文彬告了假，让他考试前就在家温书。
周文彬为免母亲担心，一直听话地待在府里温书，直到九月初六这日才出府入了贡院。
九月初八，周文彬踏出贡院时虽有些疲惫，但心情却是前所未有的放松。
他跟遇到的同窗寒暄了几句就快步上了自家的马车，他已有两日未曾梳洗，现在只想赶快回府沐浴更衣。
周文彬换了身月白的暗纹锦袍，发髻以简单的白玉簪束着，腰间的锦带上绣着云纹，坠着一块通体莹润的白玉佩，上面精细地雕着泛舟山水间的纹样。
他对着铜镜，小心地将玉佩下的蓝色流苏捋平整，又回身自书柜顶层取下一个黑檀木的细长匣子，揣进袖子里，便抬腿匆匆往外走去。
“彬儿，你考试辛苦，不在家休息，这是要去哪？”
周文彬刚踏出院子就遇见了周夫人带着一群婆子婢女走过来。
“母亲，儿子不累，儿子有事，要出府一趟。”
周文彬停下躬身向母亲行礼。
“可是同窗相邀？你不日就要入朝为官，同僚之间少不了要来往走动，这段时日多跟你的同窗聚聚也好。”
周夫人的笑容滞了一瞬，很快就又满脸柔和地扶起儿子。
“儿子知道，母亲，儿子先告退了。”
周文彬垂下头，含糊应了一句。
周夫人盯着他远去的背影，捏紧了手中的锦帕。
知子莫如母，她自是知道儿子出府不是赴同窗的约。
这些士子科考在贡院的小隔间里住了两晚，今日定是都要回家沐浴休息的，即使要邀约聚会也不会赶在今日。
只是老爷反复叮嘱了不让她多说，有些事只能让儿子自己去寻得答案，她才忍了下来。
“去，找个机灵的，悄悄跟着二少爷。”
周夫人望着儿子离开的方向，将手帕都揉皱了，还是放心不下，转头吩咐了下人。
周文彬直接去了徐府，徐世明不在，徐夫人请他入府喝了杯茶就直叹气。
“周二公子，我家老爷一得知清音回了京城就亲自去接她回府，是她不愿回徐府。
她现在主意大了，我们也拿她没办法，这外面的人不知情，还不知道怎么议论我们徐府容不下她呢！
周二公子去皇城司找她吧，听老爷说她做了皇城司的书吏。”
周文彬离开徐府就直奔皇城司而来。
但是他还没有官身，被侍卫拦在了门外。
“那烦请通传一声，周文彬求见上官大人。”
周文彬无奈，只得递上了周府的拜帖。
“周公子，上官大人现在不在司内，你改日再来吧！”
皇城司消息通达，门口的侍卫更是识人无数，自然知道他的身份，拱手客气道。
“无妨，那我就在这等着。”
周文彬回了一礼，转身走下台阶回了自己的马车。
他在徐府听到了不少传言，徐夫人话里话外也隐晦地说方清音是攀上了上官烨的高枝，所以瞧不上徐府了。
这些话他不想信，但内心深处却有了动摇。
他想亲自问她，再问最后一次。
方清音今天又随上官烨去了四方馆，她步出马车时，恰好前面的马车上也走出来一人，两人立于车驾上，遥遥相望。
眼前的局面出乎她的意料，方清音心慌地捏紧了手心，就见周文彬已经下了马车。
上官烨在她拂开车帘的一刹那就看见了前方周府的马车，也看见了周文彬，他一言不发地坐回去，留心听着车外的动静。
方清音见周文彬并未走近，已经稳住了心神，步下马车躬身道：“大人，到了。”
周文彬以前从未见方清音穿过男装，今日她穿了一身月白的窄袖圆领袍，与自己的衣裳颜色相近。
锦带束着她盈盈一握的纤腰，行走间丝毫不掩她绰约的风姿。
周文彬初见方清音很是欢喜，但这喜悦渐渐被方清音对他的无视磨没了。
他在旁边等了一会儿，见方清音并未走过来，而是在那人面前伏低做小，他握紧了袖中的匣子，抬腿走了过去。
“清音，我有话跟你说。上官大人，我与我的未婚妻叙话，还望见谅。”
周文彬走到方清音身边，拱手对着马车内一礼，他心中有气，特意将那未婚妻三字咬的极重。
马车内依然没有动静，方清音却是被他吓了一跳，她一点都不想做那红颜祸水，让周文彬因为她与上官烨结下梁子。
“周公子慎言，你我的婚约已解，公子请回吧！”
方清音焦急万分，侧身对周文彬一礼，希望他先离开。
“清音，你可是有什么苦衷？你有难处只管告诉我，所有的问题我来解决，你不用怕。”
周文彬偏头看了眼马车，伸手扶住方清音的胳膊将她扶了起来。
“周公子，我的事情我自己会解决，不劳公子费心。公子该回府了，莫要让家里人担心。”
方清音后退一步，抽回了手臂，垂着头不敢看周文彬。
“清音，我最后问你一次，我那年想送你的梅花簪我已经雕好了，你还愿意收下吗？”
周文彬被她疏离的样子刺痛了心，他抿了抿唇，自袖中取出那个黑檀木匣子，打开递到她面前。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她，伸出去的手因为紧张微微发抖，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方清音抬眸看了眼那根通体莹白的玉簪，簪子一端有一朵小巧秀美的梅花，确实比他上次送的那支要漂亮多了。
一股热气涌上眼眶，她闭了闭眼，再次拱手。
“周公子如此精美的玉簪当送给更值得的佳人。我与公子终究不是同路人，希望公子以后不要来打扰我了。”
“我明白了，告辞。”
周文彬收回了手，心中空落落的，心间的刺痛感都似忽然消失了。
他机械地拱手回了礼，转身往自己的马车走去。
方清音看着他的背影，泪水滑落，却听见身后传来动静，她抬起袖子胡乱抹了抹眼睛，躬身站好。
上官烨扫了一眼她袖口的水渍，心里有些堵，虽然听她亲口拒绝了周文彬，但她却为了别的男人落泪。
上官烨站在车驾上没动，直到看见周府的小厮上前将周文彬扶上了马车，马车驶远了，他也没动。
方清音更心慌了，她抬起头，果然见上官烨冷眼瞧着她。
这几日他们相处融洽，她已经好久没见过他这么冷的脸色了。
“大人，您生气了吗？”
方清音小心翼翼地问，语气娇娇柔柔又带了点委屈。
周文彬会来找她又不是她能预见的事，他却因此给她甩脸色，他们有谁考虑过她的感受？
她现在背负爹娘的死，有何资格谈情说爱，他们都说喜欢她，却都不曾在意过她的想法。
上官烨不说话，一甩袖跳下马车大步走进皇城司。
方清音深吸了一口气，将心痛委屈全部压下，紧步跟在他身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