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月前,自与云江寒和姐姐分别之后,雅若·克巴尔便一路向西逃到了赢州上元国的地界,虽不比邺州的穷苦,但作为一个十来岁的少女独自上路自然是危险重重。
若不是雅若身为一名草原人,骨子里有着与生俱来的野性,或许她早就死在逃出北怀国的路上了。
不过或早或晚,麻烦最终还是找上了她。
老班主从一堆要饭的孩童中注意到这个小女孩儿时,雅若已经饿得只剩下皮包骨了,不过与其他要饭的孩子不一样,雅若十分的不合群,也没有像是恶狗扑食一样为了那么点儿剩菜剩饭而大打出手。
她总是像一只野猫一样,来无影去无踪,宁可去偷,也不愿意吃别人施舍来的食物。
但就算你成功一万次,终究还是会有一次失手的时候。
因为几个肉包子,包子铺的老板打断了这个孩子的几根肋骨,又像是丢弃一条将她扔到了雨水坑中。
而其他要饭的孩子和雅若也没有什么交情,自然不会去施以援手。
当雅若像是条死猫一样躺在大街上的时候,当日收获不少的老班主突发善心救下了这个孩子,所以这一日也说不上雅若的幸运还是不行。
班中的武行经常跌跌打打,所以自然是懂一些治疗跌打损伤和接骨顺筋的,还好雅若的年纪小,底子也好,这些伤没有要了她的小命。
在戏班治伤的那段时间,都是老班主的女儿青姝照顾的雅若,而等这个小女孩儿苏醒之后,便时常拿出一只陶埙出来,却也不见她吹奏。
老班主的女儿心地善良,见雅若可怜便想将她留在戏班,可这个年头多个女子就是多个累赘,老班主救下她已经是大发善心了,所以起初并不同意。
不过雅若是个十分机灵的孩子,她知道凭借自己是无法在南陆这片陌生的土地上生活下去的,所以等伤好了之后,雅若便十分的勤快,跟着众人学习吹拉弹唱,还经常做一些男子的粗活。
那段日子虽然辛苦倒也安心,至少不用再为生计而发愁。
之后老班主还是留下了她,用老头子的话说,不过是多张嘴的事儿,只不过却没有人知道这个女孩儿的过去。
天水河北岸,众人看了一眼后面马车上盖着被褥的残疾男子,也觉得并不像是骗人的行当,可是就像是老班主所讲,众人聚在这里已然是有了渡船的凭证,又何必花钱再买两张车马票子,而且这票子也要不少钱元。
然而就在这时,从人群中伸出一只手来,那只手的拇指上戴着一枚白玉扳指,看起来就是位有钱人。
半炷香前,同要渡船的队伍前列站着一位衣着华丽的老板,其身边还跟着四五个人高马大的侍从,将这位老板从人群中分割出来。
此人名叫钱三爷,当然了这也是人送的外号,其真实姓名不得而知,甚至到底姓不姓钱也是个未知数。
不过此人却有着众多的身份,其中之一就是洒金桥潇湘馆背后的真正金主,此刻正是听说了今日潇湘馆的变故,特地从玟州赶回上阳城的。
而这个变故正是那“行首”花魁出事了……
作为潇湘馆的摇钱树,花娘于三日前的晚上莫名地失踪了,潇湘馆的人在上阳城找了三天三夜却毫无发现,正所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如此突然的凭空消失实在让人匪夷所思。
可潇湘馆的老板也不是寻常人,一个大活人能在眼皮底子下消失,这定不是普通人能办得到的,所以潇湘馆的老板也不敢自己定夺,于是就将此事汇报给了幕后金主,也就是钱三爷。
而钱三爷也有着另一个见不得人的身份,其实洒金桥一带青楼里妓女多数都是从他这里送过去的,自古玟州多美女,而这个钱三爷也算得上是半个人贩子了。
其实钱三爷现在最关心的不是这个花娘到底是怎么消失的,而是今年的行首才选出没几个月,撒出去的钱还完全收回来呢。
而且之前的那个玉儿奴也是他们这里的花魁,两条人命如此巧合,那今后潇湘馆的生意怕是难做了,好在花娘每次出现都没有露出过真容,所以钱三爷便有了想法,那便是来一出狸猫换太子!
可正当他为这个替代的人选而发愁时,青姝的歌声恰到好处地吸引了钱三爷的注意。
“我买了!”
钱三爷的侍从在人群中开出一条通道来,雅若本以为是哪个冤大头愿意出钱,可能她看清来者的相貌时,心中顿时起了戒心。
这是个身着华服的中年男子,虽说长的是相貌堂堂,可这人左手的手背上有着和打断老班主儿子的地痞同样的蝎子文身。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姑娘真是好天资啊!”钱三爷一边说着,一边向后面的驴车上望去。
而雅若此刻及时地跳了下来,直接举起车马票子,挡住了钱三爷的视线。
“一共两枚银元,让您破费了。”
“哦?好好好。”钱三爷一挥手,身边的侍从就掏出银元递到了雅若的手上。
而一边的老班主见状也下了驴车,双手抱拳毕恭毕敬地说道:“多谢贵人!多谢贵人!”
钱三爷看了一眼驴车上的行李,问道:“你们这是民间戏班?”
“贵人好眼力!”老班主赔笑着,“正是想去那上阳城讨口饭吃,却不想闹了这么一出,让您见笑了。”
“无妨无妨,帝都之繁华人人向往,不过也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要想有立足之地,吃饭的本事可要硬……”
而此时,一边的雅若不经意地拉了一下老班主的衣角,示意他注意这人手上的文身,老班主这个跑江湖的怎会没有这个眼力见儿,其实在第一时间就已经注意到了这一点。
可人在江湖,如履薄冰,老班主正是怕雅若说漏了嘴,再惹出麻烦这才下车接过话头。
“啊!小孩子不懂事,不过时辰不早了,我们还要赶去五里桥,在此多谢贵人,我们就此别过了。”老班主依旧笑着让阿奎调转了车头。
而钱三爷也没有阻拦,只是朝着后面的驴车又多说了一句:“曲高和寡,知己难求,姑娘你我有缘,帝都城南吴家医馆乃是我旧识,提我钱三爷的名号,自会卖个薄面,能治好你夫君的腿疾也说不定啊!”
话音刚落,驴车上一插着木簪的女子回过头来,其样貌灿如春华,姣如秋月,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泣非泣含露目。
恰似一把镰刀,收割心头春草。
更似巫山云雨,情若沧海横流。
真是千金难买回眸顾,佳人一笑解千愁!
待戏班走远,钱三爷这才回过神来,神情笃定的对着身边的侍从说道:“就是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