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的6月,苦读寒窗十多年的我终究还是没有如愿参加那一年的高考。
对此,我的同学和老师们都很费解、更深感惋惜。
听我曾经的同桌于晓光说,从那以后,我们的高三(2)班的班级同学群里,大家讨论得最热烈的问题便是:柳如兰为什么不参加高考?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们打她家电话,没人接;打她爸爸妈妈手机,竟然都关机。打她自己的手机,竟然是无法接通……
当然,高考刚结束,我的几个好友都在纷纷寻找我。只是,他们大部分失败了,只有他——于晓光,在医院的住院部一楼碰巧看见了我……
于晓光立即跑过来抓住我的手,像是担心我会如一阵风一样消失。他看着我的眼睛,用惋惜的语气问我:“柳如兰,为什么不参加高考?更过分的是,你还不让大家找到你?”
我的泪立即蓄满眼眶,我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黯然地地下了头。
于晓光接着摇着头叹气,说:“柳如兰,真的是太可惜了,你成绩那么好……”
见我依旧沉默不语,于晓光开始急了,他试图拖着我往医院人少的花坛边走去,想从我嘴巴里确切地了解原因……
花坛里的石榴树花开争艳,像红色的血液,也像跳动的火把,让我的眼睛有了灼热的痛感。
我看着其中一朵石榴花,语气低沉:“于晓光,拜托你,不要告诉任何人你在这里见过我……”
一向斯文儒雅的于晓光却一反常态,他大声说道:“不,柳如兰,如果你现在不告诉我原因,我马上就打电话给我们班同学、老师,让大家都来问候你……”
“于晓光,我们都已经成年了,请你不要干涉别人的生活,否则我会怨恨你的!再见。”我用力甩掉于晓光一直仅仅抓住我胳膊的手,躲到了角落的女厕所里……
很庆幸,女厕所里有一个坏掉的抽水马桶,那喧闹又无休止的抽水声音适时地掩住了我的哭泣声,我终于得以歇斯底里地哭起来……
是啊?为什么呢?我为什么没有参加高考呢?
在刚刚过去的6月7号、8号、9号,当我的同班同学们都忙着高考、做青春马拉松赛跑最后的冲刺时,我在干什么呢?
是的,6月6日上午,本是我们高考的第一天。但是,我却并没有如期出现在考场出现。而是,我一直在弥漫着浓烈消毒水气味的医院抢救室走廊里,焦急而不安地等待妈妈醒来。
在后来的一个月里,我都是不分昼夜地陪着意识模糊、不时因疼痛和恐惧而呻吟疲惫的妈妈。
我铭记那个6月6日的上午,当我在医院的病房里看着墙上的钟指向8点时,身处那个离考场很远的医院的我不知是幻听了,还是突然拥有了顺风耳的超能力,我的耳朵里竟然响起了嘹亮而圣洁的开考钟声。
那声音却又如电锯一样,活生生地屠戮、折磨着我的耳朵、我的心……
6月6日中午12:00,在手术室待了一个上午的妈妈被医生推出来。医生脸色疲惫,却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一直守候在门口的我抱着妈妈笑着哭泣。还好还好,我妈妈被抢救过来了……
随后,我妈妈被安排在拥挤的三人病房。
病房里还算安静,我一直坐在妈妈的床边,握着妈妈粗糙又冰冷的手……我那个躺在病床上极度虚弱的妈妈眼神愧疚、自责地看着我,我强忍欢笑,装作很平静,我不能让自己哭出来……
当我的同学们都沉浸在高考后的舒缓和压力骤然释放后的激昂情绪里欢腾时,我却安静得近乎麻木,我脑海里萦绕不去的还是那电锯般刺耳的高考开考铃声……
那时,我的脑海里一直回荡着一句诗词: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随后的8月底,我带着妈妈和三大箱行李,身心疲惫地离开我们生活了近20年的A市,投奔到千里之外的大城市上海,去投奔那里——我的小姨家。
小姨是我妈妈的亲妹妹,她当年高中毕业后没能考上大学,便南下打工,辗转来到了上海。凭着自己的能干、踏实,小姨结实了小姨父。一年后,情投意合的两人便结婚了。自小姨结婚后,她就很少回家了。偶尔回娘家一次,也是匆匆而归。
那一天,当小姨在火车站出口处看见身体虚脱的妈妈和满脸忧郁的我时,眼泪在第一时间从眼睛里涌了出来。随即,她抱住我妈妈大哭起来…
是的,我和妈妈彻底搬家了!只是,我们暂时寄居在小姨家里!
为什么要这么突然地毅然决然地搬家?这是我以前从来没有想过的事情。如今终于得以成功搬家,是因为我和妈妈都非常渴望新的生活,和过去的一切说再见。
我和我的妈妈,都渴望新生,哪怕以后在上海这个陌生的城市,生活得再苦再累,也不愿回到那个生活了近20年的熟悉的“故乡”……
记得当我们到达灯红酒绿、车水马龙的B市时,我和妈妈真的就像刘姥姥初进大观园,一切都是陌生的,却也是有安全感的。
刚到小姨家,我和妈妈紧绷的心突然松弛了,妈妈能在夜晚安心地睡觉,而我,也可以补上一个多月以来因照顾妈妈而缺少的睡眠了。
我不分昼夜地睡了一个星期,终于不再觉得头晕脑胀。我想出去找份工作。
但,我在随后的一个月,在工作方面,我都屡次碰壁,现实能接纳我的工作和我想要的工作总是反差太大,我的生活和心灵一度窘困到了极限。
我不是高等院校在读的大学生,也没有四年大学毕业的文凭,拿着那份可怜的高中毕业证书,我连找份普通的工作都崎岖不堪。最后,眼前一片灰暗的我找到了一个品牌面包店的收银职位,我像个溺水的人,惊慌地抓住了这根唯一的救命稻草。这个职位尽管工资不高,但是空余时间很多,而且这个面包店的环境特别安静,我可以钻心地看书。
我新买了一张上海的手机卡,在装卡前,我狠心地把旧卡扔进了垃圾桶。随即,我用新的手机卡申请了微信号和QQ号。
看着焕然一新的微信和QQ,我的心却似多了一个洞,这个洞像一个漩涡,装着我最近几个月以来的担心受怕、孤苦无依、遗憾苦闷,让我的生活逐渐无趣起来……
我又到垃圾桶边,默默地把扔掉的旧卡捡了回来,重新插进手机里,将手机开机。自从妈妈当晚进了抢救室,我就开始把手机关机了,一直到现在,我才决定开机。
我一直以为,我关机那么久了,手机应该是欠费而不能使用了。但是,开机后的几十秒后,我的手机如失控的机器一样“滴滴滴滴”震动不已——不仅有短信,还有微信及QQ留言,以及数不清的未接电话……不管是在班级群里,还是个人私信,都是关于我“消失”、“为何没有参加高考”的问询……
当然,所有的信息都是类似的:如兰,你怎么了?为何不参加高考……如兰,为何我们都联系不上你……如兰,你是不是疯了……如兰,你快点联系我们吧……
这些信息让我已经平静的心再次起了波澜,我的泪默默地流了下来……
就在我眼泪和鼻涕流了一脸、根本没有清晰的界限时,我的手机竟然响起了来电声音,就在那一瞬,我条件反射地按了接听健,随后,一个激动的声音传至我的耳膜:“死如兰,我终于打通你的电话了!”
我的泪涌得更澎湃了,我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是对着手机屏幕上的“伍倩倩”三个字笑着。笑着笑着,“伍倩倩”两个字也逐渐模糊了……
伍倩倩的声音开始着急起来:“喂,如兰,是你吗?你不要吓我,你快发个声啊!”
“喂,倩倩,是我……我很好……有你真好……”我的声音不仅哽咽,还沙哑。
“太好了,如兰,你能回应我,就是我最珍贵的礼物,我的祈祷终于感动了上天,”倩倩如释重负,“只是,你真的太遗憾了……”
“倩倩,我们从现在开始不提高考、不提‘遗憾’两个字,好吗?”
“好,如兰,你也不许失联啊,否则,我们几个人一定翻江倒海,也要把你找出来!”
“好,我答应你。不过,除了我们几个,你也不要把我的近况透露给其他人,好吗?你记一下我的新号码,旧号我要停用了,原因我现在不想说,但是,请你们相信我,我并没有变坏,我只是想获得新生。”
“好的,如兰,我们新号里见。”
不久以后,通过和伍倩倩的聊天,我得知我们高三(2)班的同学们几乎都上了不错的大学。我的好友伍倩倩上了南京的一所师范大学,李娜和孙维维考到了遥远的东北。学霸于晓光并没有如大家预期考上清华,而是上了浙江大学。
随后,我开始翻阅我的朋友圈。看着那些形形色色的事情发生在别人身上,我感觉自己好像进入了异时空,和大家的距离越来越远……
尤其是当大家都在朋友圈发布他们即将开始的新鲜又迷茫的大学生活时,我感受到了“凡尔赛”的强烈光芒,我的眼睛都似因痛苦而睁不开了。我关闭朋友圈后,彻底退出了这个微信号,把旧卡扔进了马桶,冲掉。
当我高中时几个要好的同学们有了我的新手机号后,我陆续在久违的收到了他们询问的电话。
他们都一如既往重复着不理解和惋惜:成绩不错的我为何会放弃高考、更是质问我为何不再复读、争取来年再战。
还有的同学不满又担心地问我:“柳如兰,你是不是真的消失了?为何我去你家找你,却被告知你家房子卖了,新的房主也不知你们搬去了哪里……”
我表现得很固执,不仅不理解他们对我的关心,还故意一次次岔开了话题。他们终于也不再触及这些伤心的字眼。
我能想象到,被我冷漠错开话题后的同学们一定觉得我简直是丧心病狂、不可思议,用很多人的话说“脑子进水了”,抑或是“疯了”!
当然,也许还有人会这样歇斯底里地笑道:“柳如兰,那个一向看起来很乖巧的女生,她他妈真是太有胆识了,竟然蔑视我国的高考,不过这样做却很傻……”
我不管我的同学们或老师们怎么评价我,也不管他们或诧异或惋惜或怒其不争的各种眼神,我倔强地舍弃了曾经的很多东西,隔绝了曾经不算太寂寥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