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眉，你说这林博昌跟康如初之间有什么仇怨，刚才居然跟我们说了他这么多坏话？还有啊，林博昌说他们是什么集团的，他们到底是干什么的，怎么这么神秘？张队跟林博昌很熟吗？那个叫张群的说你平常也参加慈善活动，咦，我怎么见你天天晚上都加班，你还有时间去吗？”
一离开住院部，参芎就急不可耐地抛出一连串问题。
玉惊眉耐心地一一回答：“林博昌跟康如初之间有什么仇怨我不清楚，不过，一个消极配合调查，但好像根本不怕我们会查到什么，另一个则过度积极地向我们提供他所谓的情报，摆明了想借我们警方之手尽快让康如初锒铛入狱……恐怕这两人，都没什么好心思。林博昌属于什么集团我也不清楚，但张队一听到这个名字态度就很严肃，说明他们一定认识，而且张队居然说让我配合林博昌……这一点我非常想不通。至于张群嘛，这是我的私事，你别管。”
关于张群的事，玉惊眉有想过跟参芎全盘托出，但深思熟虑过后，她还是决定维护张群，尽量配合他所说的话，不将他曾经读过警校的事到处宣扬。
因为在她心里，始终坚信张群不会是一个坏人，他这样做，一定有他的苦衷。
唯一可惜的是，她竟然忘记要张群的联系方式了，这下，约自己曾经的梦中情 人见面吃饭的计划要泡汤喽……
“惊眉，参芎！”
骐哥和蔡妹终于赶到。
一番交流案情后，四人一齐回到了车上。
骐哥道：“现在毫无头绪，也毫无进展。惊眉，下一步该怎么做？”
玉惊眉系上安全带，叹口气道：“先回局里整理一下手头的资料吧，开个小会，我们需要头脑风暴一下。”
骐哥刚发动引擎，玉惊眉的电话就响了。
“什么？……好，我们马上过来。”
玉惊眉挂断电话，解释道：“刚刚接到最新消息，定雨江下游发现一具浮尸，怀疑与蒋杏叶被袭一案有关。”
剩下三人都不约而同地扭头望向住院部大楼。
他们离开病房前后不过一个钟头，康如初的动作能有这么快，一下子就去投江自尽？
显然，林博昌挑拨离间的坏话起作用了，导致他们都在潜意识里认定康如初就是歹徒。
玉惊眉打消了他们荒诞的念头：“距尸体被发现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只是现场的同事刚刚盘点完死者身上物品，怀疑可能与我们在查的这件案子有关，希望我们可以去现场做个确认。”
她拍了拍前排座椅头枕，吩咐道：“骐哥，马上开车去现场。技术科和古医生已经在做现场鉴定，就等我们了。”
……
两天后。
明州城公安局刑警支队。
“张队，您找我？”
玉惊眉拿着报告，敲响了张三办公室的门。
“嗯，进来吧。坐。”
玉惊眉将手中的报告交给张三，随后拘谨地坐下。
张三打开报告，细细翻阅，道：“跟我说说案情吧。从……从高龙的尸体被发现开始说。”
“是。高龙的尸体于2月3日上午十一时许在定雨江中被发现，当时古医生根据尸体的浮肿情况估计高龙的死亡时间大约在当天凌晨一点至三点之间，而且尸检后发现，死者身上没有与任何人发生过打斗争执的痕迹，初步判定为自杀。
“我们在死者身上发现了一些财物，大多是女性饰品，其中有一些纸币。我们将这些饰品拿给本案的伤者蒋杏叶看，她当场确认这些饰品就是她遇袭后丢失的私人物品，后来纸币的化验报告也显示上面的确有她本人的指纹，也就是说，高龙正是袭击并抢劫蒋杏叶的歹徒。
“但是有一点我们怎么也想不通，就是康如初怎么会与这件事扯上关系呢？就在我们疑惑不解时，蒋杏叶自己给了我们答案。当时我们将高龙的照片给她看，叫她做个指认，她竟然指着高龙大叫‘康如初’，我们这才明白，她一直将高龙认成康如初。
“关于这一点，我们特地去咨询过专业的心理医生，心理医生说若是一个人在遭受重大变故前心里一直对某件事或某个人耿耿于怀，那么在遭受重大变故后神志不清时，脑海中跳出来的第一个念头往往就是这件事或这个人。很显然，就在蒋杏叶遇袭之前，她与康如初发生过争执。而康如初本人的口供也佐证了这一点。
“除此之外，我们还在死者高龙身上发现了一部卫星手机。手机里有一条通讯记录，发生在2月2日上午十点十三分，持续时间恰好是十分钟。”
玉惊眉说到这里，提示张三打开另一份报告。
“我们尝试拨通后，发现对方的号码竟然就是药成功的手机号。换而言之，当时通过高科技手段联络药成功的，就是高龙。
“继续深入调查，我们发现原来在高龙联络药成功之前，他的银行账户曾发生过两次大金额的流水——两百万——一次是转入，来源是蒋杏叶的账户，另一次则是转出，去向是药成功的账户。可高龙生前没有任何财务纠纷，他跟这笔钱有什么关系？他又跟药成功说了什么？药成功的死是否与高龙也有关？
“鉴于此，我们再次到医院就这个问题询问了蒋杏叶。可她说她根本不认识高龙，更不会转钱给他，她还说，这两百万，应该是转给另外一个人的。”
玉惊眉替张三打开了一份档案。
“也就是他——瞿太。”
“瞿太？”
张三皱起了眉。
“张队您认识这个瞿太？”
去年张雨濛参加了任梦琳的婚礼，瞿太出事后，张三因为紧张女儿也赶去了现场，后来又听手下人汇报过这个案子，当然对瞿太这个名字有印象。
“你继续说。”
“是。”
玉惊眉迟疑地看了一眼张三的神情，稍微措了一下词，继续汇报。
“蒋杏叶说瞿太可以看见未来，还能帮药成功定制一个对象，不过要钱，所以她给瞿太转了两百万。虽然蒋杏叶到目前为止仍旧对瞿太的话深信不疑，但从我们的角度来看，这无疑就是一场骗局。不过这其中又有许多疑点：为什么明明转给瞿太的钱会到了高龙的账户上？瞿太跟高龙之间又有什么联系？他们为什么又将到手的钱还给药成功？
“于是我们又去调查瞿太，才发现他不光是一名普通律师，从他打过的官司来看，他还是一名充满正义感的律师。奇怪的是，去年十一月底伤愈出院之后，他就不再从事这个行业，从此失去了音讯，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也没有人知道他在做什么。我想，这件案子剩下的所有的疑点，都只有瞿太才能解开。”
张三点了点头：“那你的结论是什么？”
玉惊眉将身子坐正，“张队，我的结论是，这件案子到目前为止只是告一段落，其背后的谜题还远远没有解开，我想继续调查。”
张三抬眉看了一眼表情认真的玉惊眉，又低下头继续翻阅报告，“你想怎么查？”
“我去查过瞿太，发现他也是蒋杏叶的学生，还曾是康如初的同班同学，说不定他们现在还保持联系。我认为，如果从康如初身上着手，可能会有所发……”
“惊眉。”张三打断了她的话，手掌微压，示意她先不要说话。
“惊眉，报告写得很详尽，细节也很准确，而且你是第一次带组侦查刑事案件，能做到这样，已经非常优秀了，”张三的嗓音低沉而有力，“这件案子，受害者的诉求已经得到满足，犯罪嫌疑人也已经畏罪自杀，该结案了。其它一些所谓的疑点，既与本案无关，也没有人因此蒙受损失，你就，不要再纠结下去了。”
“可是张队……”
张三再次示意她不要说话，叹口气，站起来道：“去把办公室门锁上，把警服脱了。”
“啊？”
“叫你做你就做。”张三兀自脱去了警服。
“哦。”
玉惊眉虽然不解，但还是听话地起身，锁上办公室的门，将警服外套脱下。
“坐下。”
“哦。”玉惊眉坐回椅子上。
张三将双手抵在桌面上，俯下身，低声道：“惊眉，我现在不是用警队领导的身份跟你讲话，而是以你爸朋友的身份劝你，你要仔细听我说：关于康如初、林博昌这些人，能不碰，就尽量不要碰，就算他们摊上大事，你也不要擅自调查，一切都要先向我汇报。听清楚了吗？”
“为什么？”
张三叹息道：“有些话，我也不能说。总之你记住我这句话，千万千万不要在没有任何审批的情况下擅自去接触这帮人，明白了吗？”
其实张三说第一遍的时候玉惊眉就明白了，只不过实在是想不通其中的道理，但既然张三都这样说了，那她也只好接受。
“明白。”
“嗯。”张三满意地点点头，随后穿上警服，道：“好了，你下班吧，这件案子的收尾工作让参芎他们做就行了。”
“哦……啊？什么？”
张三笑道：“你爸跟我投诉过好几回了，说你动不动就加班，每逢节假日还要值班，害得他一个月都见不了你这宝贝女儿几次。今天是大年三十，如果你再加班啊，我看你爸非扒了我的皮不可。干脆让你早点下班，回家团圆。”
张三说得没错，玉惊眉的确是个工作狂，案子一天不完结，她就一天睡不好觉，就算案子结了，她也会尽早将报告赶出来，从不拖延。
“这……”玉惊眉还想拒绝。
“玉惊眉！”
“到！”
“我命令你，现在下班，回家过年！”
玉惊眉迟疑一阵，最终咬咬牙答应：“是！”
“呵呵，好了好了，去吧。”
……
三个月后，蒋杏叶终于能够出院。
虽然当今社会科技发达、医学昌明，但不幸的是，当初找到那条野狗时，她的断肢早已被消化得一干二净，即使华佗再世、扁鹊复活，也无法叫她断肢重生。又加上腰椎受伤过重，她余生都无法用双腿站立，只能依靠轮椅行走。
不过她儿子那么有钱，死后遗产全归了她，多请几个佣人照顾她也不过是九牛一毛。
回到家中。
蒋杏叶环顾这个曾经还算温馨的家，再次悲从中来。
药成功不在了，自己唯一的骨肉血亲不在了，如今这偌大的房子，空空荡荡、冷冷清清，除了冷冰冰的地砖，就再也没有别的了。
唉……
悲叹过后，她有些尿急，想叫护工推她进卫生间，但谁料护工竟自顾自地走向房子中其他地方，东逛西看，完全忽视了她。
“呜呜！”
蒋杏叶唇齿舌头尽失，有话不能言，只能呜呜大叫。
“死老太婆，吵什么吵！”
护工一巴掌拍在蒋杏叶脑袋上，恶狠狠道：“我在医院受了你一个多月的刁难，你还想我对你好？哼，现在这里就我们两个人，没人看见！你呀，等死吧！”
“呜——呜……”
“你还叫！”
护工一脚将蒋杏叶踹到地上，随后推开轮椅，将背包中所有物品一股脑倒她身上，“吃吃吃，吃死你！我告诉你，不是我一个人，现在全行都知道你有多难伺候，哪怕你去投诉也没人会相信你！你给我老实点！”
言罢，护工兀自坐到沙发上，打开电视，拿出包中的水果，享受起来，全然不顾蒋杏叶如何。
蒋杏叶无助地蜷缩在地上，尿液顺着大腿向外渗透，不一会整个客厅都是一股尿骚味。她却浑然不觉，只是呆呆地望着雪白的墙砖，悔恨的泪水从仅剩的右眼中滑落。
前半生造的孽，到今时今日，终于奉还。
儿子惨死，家庭毁了，而她自己则终身都将是个生活无法自理的残废，余生都要遭受护工的压迫与欺凌……
由此看来，她其实可怜至极。
但是可怜，并不能作为坏人的护身符。相反，这可怜之处，正应是她作为一个恶人的报应。
或者说：恶人鲜有恶报，但恶因，必生恶果。
……
瞿太的嘴角扬起一抹笑容。
“大仇得报了？”
瞿太闻言折起报纸，扬眉吐气道：“是啊，复仇的滋味真是令人回味无穷。”
“那康如初呢？蒋杏叶已经成了世界上最悲惨的人，她的余生都将在痛苦中度过，恐怕死都不能瞑目。至于康如初，你打算如何对付他？”
瞿太轻抚脑后的疤痕，悠然道：“不急。由于高龙的死，蒋杏叶这件事警察不出意料已经查到我头上，如今正该避避风头。不过你放心，我的进度，不会影响到你们的宏图大计。”
“记住你的承诺。”
“当然。”
瞿太面带似有若无的笑意，扭头望向窗外。
窗外，是一片深空与星辰。
